厢房内,灯火昏黄,药香弥漫。
项小满坐在床边,盯着张峰苍白的脸,心中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
“你果真是个疯子……”他呢喃着,紧紧握着张峰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强撑,你要真死在那独眼龙手里,不是让我一辈子都寝食难安吗?”
张峰的眼皮微动,似乎听到了项小满的话,但他的意识模糊,无法回应。
“公子,药煎好了。”贺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项小满的思绪。
他不舍的将目光从张峰身上移开,起身接过药碗。两碗药,一碗是张峰的,一碗是他自己的。
药汁苦涩,项小满眉头微皱,但还是两口喝了个干净,而后便小心翼翼端过另一碗,给张峰喂下。
“赶紧好起来吧……”项小满抹了一下眼睛,“等你能动了,咱们就回柳溪村,什么狗屁的英雄,不当了,也不找了。”
“大夫说了,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不是想跟我师父切磋吗……”
“我告诉你,他可厉害着呢,就凭你这个德行,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
……
贺澜摇头轻叹,缓缓退出屋外,为二人掩上房门。
涞县的夜,深沉而静谧,仿佛连月光都不愿打扰这份宁静。
赫连良平坐在另一间厢房内,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张精致的羊皮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各地的商路和要塞。
他看了很久,最后将纸卷收好,淡淡说道:“郑彪,你我虽是初次合作,但我相信你能明白,生意就是生意。”
郑彪坐在对面,一身匪气难掩,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对赫连良平的敬畏:“公子放心,郑某虽出身草莽,却也颇知忠义二字。”
赫连良平心中嗤笑,就凭你还妄谈什么忠义?真的忠义你就不会杀了自家主君,抢夺了人家家业,趁乱招募兵勇,自己起兵造反了。
他心中虽满是鄙夷,面上却还算平静,微微颔首,目光在郑彪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着对方的诚意和能力。
“小满带回来的那十几车财货,你尽可拿去发展实力。”赫连良平见郑彪满眼贪婪,随即又说,“不出两日,曲阳郡各地义军皆会集结在显州城下,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带兵前去与他们会合。”
郑彪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公子真的认为,我们能与朝廷抗衡?”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赫连良平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郑彪,你我都是这乱世中的棋子,但谁又能说,我们不能成为下棋的人呢?”
郑彪心中一动,似是被赫连良平话中的野心和自信感染,深吸了一口气,抱拳说道:“好,既然如此,明日我便领兵前往显州。”
赫连良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拿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
郑彪轻轻抚摸着脸上的伤,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试探着问道:“公子,我已经遵您的吩咐,将您那弟弟解救出来,我那老母痴儿,您看是不是……”
“等我们离开,自然会将他们还给你。”赫连良平放下茶盏,不冷不淡地说道,“郑彪,做生意讲究诚信,一桩买卖就是一桩买卖,我许你金银,换我弟弟脱离追杀,这与你的家人扯不上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你大可放心,我贺氏商行屹立十数年,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等我们安全离开,你便可继续侍奉老母,令郎也可承欢膝下,无人会打扰你们的天伦之乐。”
“公子教训的是。”郑彪虽心里憎恨,面上仍旧唯唯诺诺,“公子,我此番前去显州,涞县这边还请您……”
“你用不着这般试探我。”赫连良平轻笑一声,打断郑彪的话,“我对这一城得失没有兴趣,我要的,只是掌控天下棋局的快感。”
郑彪身子一颤,再次偷偷打量起赫连良平,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寒意。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阴冷,所作所为所言,就像是……一个疯子。
“你可以走了。”赫连良平再次拿起茶盏,“记住,我要的是天下大乱,而非一方独大,你手下的近两万兵马,要学会审时度势。”
“公子放心,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办。”郑彪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厢房。
夜色撩人,郑彪的心里却是极为惆怅。他虽然出身草莽,但能在乱世中立足,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能感觉到赫连良平的疯狂,也越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唉,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他叹了口气,目光在院内扫视一圈,而后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书房内,赫连良平依旧坐在原位,手中的茶盏早已放下,微蹙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公子。”秦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郑彪此人,似乎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能够驾驭两万匪军,又岂是泛泛之辈。”赫连良平赞成的应了一声,却又不以为意,“无需太过担心,每个人都有弱点,郑彪虽出身草莽,却极重孝道,有他老母在手,他不会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突然一改话锋,“小满在干什么?”
“守着张公子。”
“嗯……”赫连良平微微颔首,起身走到门边,望向张峰厢房的方向,声音缥缈,“张峰于他有数次救命之恩,两人志趣相投,眼下张峰生死难料,想来他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主人向来极重情义。”
“情义,情义是把双刃剑啊……”赫连良平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又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秦光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他知道赫连良平口中的这件事,是指劫持郑彪家人,胁迫其为自己做事。可他身为影卫头领,对主人并不能有任何隐瞒,因此,迟迟未作答复。
赫连良平也明白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罢了,要说也等我们离开吧,免得他冲动行事,坏了大计。”
“在下知道了。”秦光应了一声,又问,“不知公子接下来有何行动?”
赫连良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刘耿那边可有消息?”
“他已经领残兵回了显州。”秦光说道,“另外,谢无赦的尸体也已被密令司的人发现。”
赫连良平面色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谢无赦身份特殊,他的死,定会引起朝廷震动,顺天皇帝可能会派出更多的兵力前来。”
他顿了顿,笑道,“等着吧,等张峰醒来,咱们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