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一连串机括弹射音响起,弩箭如雨点般齐齐射向人群,一瞬间,哀嚎惨叫取代了之前的喊杀谩骂。
贾淼心底一沉,猛地推开那县令,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县府大门前已经倒下了一片百姓,立即跑回院中。
“还不住手!”他一把抓住王乾,咬牙怒问,“王乾,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下令放箭的!”
王乾一脸冷峻,但还是抱拳回道:“都督,这些刁民已经失去理智,若不放箭,任他们冲进大门,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贾淼怒吼,“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放箭,就彻底把他们逼上了造反之路!”
正说着,突然感到身后的哭喊声小了下来,他还以为动乱止息,哪知刚一转身,耳边就传来一道道嗖嗖嗖的响声。
“都督小心!”王乾一把将贾淼拽到身后,同时挥刀扫了出去。
贾淼还没站稳,就听到那刀上传来一声脆响,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落下了一块青石。他猛地抬头往大门处望去,但见各种石头、瓦块、甚至是火把正不断的抛进县府大院。
不论是墙上还是大门前,有很多人不幸被砸中,其中尤以那位祁县令最为严重,他为救贾淼倒在门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此时正如一个活靶子,已经不知挨了多少下。
“王乾,快去把祁县令……”
贾淼想说把那县令救回来,可这话刚说一半,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起,原本退去的百姓又一次围拢过来。叉、斧、钯、铲、锄头、镰刀、扁担等一系列常日用于劳作的工具,此时都成了冲击县府的武器。
不等贾淼和王乾发令,墙上的诏狱使们便又重新调整弓弩的方向,自行放出弩箭。然而,百姓们已经彻底失控,满眼充斥着愤怒与仇恨,一边投掷着瓦砾碎石,一边顶着箭雨向门里冲去。
“大伙冲啊,夺回我们的粮食!”
“杀了狗官,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
喊杀声中,夹杂着一道道极具煽动性的怒吼,人群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府门内涌入,穿过大门时,更是顺手甩出手中的武器,一下下将门边的县令与一众衙役剁得血肉模糊。
“祁县令!”贾淼心头一震,看着门前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往日里胆怯懦弱的市井小民,此时竟一个个变得悍不畏死。
“都督,局势失控,我们得赶紧离开!”眼瞅着数不清的百姓已经向自己杀来,王乾一把抓住贾淼,同时冲着身旁的一众诏狱使下令,“挡住这些乱民,无需留手,待都督安全离开,自行撤退!”
贾淼猛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王乾!”
王乾不管不顾,拽着贾淼便往后院撤。贾淼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王乾的拉扯,踉踉跄跄的随着他退出前院,穿过大堂,来到了后院拱门,扭头看时,顿时又愣在原地。
此时的县府大门已经彻底被百姓攻破,整座衙门被堵得水泄不通,那些县府官吏以及一众身手不凡的诏狱使,全都被围在人群里,就连站在墙上的,也有不少被强行拖拽下来,叉刺斧剁,棍砸刀砍,一个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直到咽气还在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攻击。
王乾自然也看到了这副场景,只是他的神色倒还冷静,再度催促:“都督,快走吧!”
说着话,也不等贾淼有反应,再次强拉着他向后院侧门跑了过去。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此时却异常安静,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
刚一走到巷内,贾淼便一把甩开王乾的手,伫立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
王乾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度,不由愣了一下,对上贾淼冰冷的眸子,心里还是微微一颤,连忙躬身抱拳,一脸惶恐。
一墙之隔,墙内喊杀震天,墙外却静得诡异,耳听着各种叫喊声传出,贾淼沉默许久,才长长舒了口气,极力克制着情绪,沉声问道:“王乾,本督问你,若是谢无赦还在,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这……”王乾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回道,“启禀都督,谢都督会毫不犹豫,将所有作乱之人就地格杀。”
“杀了之后呢?”
“作乱之人被铲除,一切自会恢复如初。”
“哼!”贾淼冷声道,“堵不如疏,强行镇压,虽能解决一时之患,但也在百姓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你难道不明白,一旦这种子发芽,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您说的这些,理该由朝中大臣和各地官吏去管,密令司只需剪除一切对皇帝和大召有威胁的人和事。”王乾抬起头,直视贾淼,“都督,您……似乎忘记了密令司的职责。”
贾淼眼睛微眯:“王乾,你是否觉得本督不过一介书生,不配掌管密令司?”
“属下不敢!”王乾身子一颤,连忙单膝跪地,“不论何人掌管密令司,只要在位一日,属下便会唯命是从!”
“哼,唯命是从?”贾淼冷笑一声,“你刚才下令放箭的时候,是在遵谁的令?!”
王乾的头又低了几分:“属下有罪,请都督责罚!”
便在此时,门内又有一众诏狱使鱼贯而出,一个指挥使看见二人,却对眼前的情形视而不见,径直来到贾淼面前,抱拳说道:“都督,县府被乱民攻破,城内也已陷入混乱,我们需要马上离开。”
贾淼抬头往院门处看去,门内看不到什么东西,目光游移间,却见墙内火光大作,不时还有叫喊声飘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沉默片刻,瞥了一眼王乾:“起来吧,下不为例,若敢再犯,本督不介意身边换一个人!”
“属下谨记,谢都督不杀之恩!”王乾起身,侍立一旁,不敢言语。
“传令,所有人立即出城,前往定安与刘将军汇合。”贾淼命道,“记住,如遇百姓阻拦,只需将其击退,万不可滥伤性命!”
说罢,又望了一眼院墙,无奈一叹,抬脚往巷尾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如此类冲击官府、打砸商铺、抢杀富户的情形不断在冀州各郡县之内上演,只是别处没有贾淼,也没有这一众诏狱使,没有一开始的安抚,也没有此等激烈的对抗,百姓的怒火,犹如疾风骤雨,迅速席卷了整个冀州。
而在冀北边境,项小满一行人又走了两天,早已远离了柳溪村,距离目标岷洮县,也已不足百里。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冀州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师父,那边是不是失火了?”项小满指着远方的天空,那里升起了一道浓烟。
“傻小子,白读这么多兵书了,连烽烟都不认识!”项谨瞪了项小满一眼,随后望着那浓烟,轻声说道,“昼烽夜燧,内白外黑,现在是白天,以浓烟示警,烟呈白色,看来是又起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