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陆识卿走过来,搂住陆清婉的肩膀,他低头跟陆清婉说了什么,好一会,陆清婉笑了。
是那种看起来意味不明的笑。
但离得有点远,这个角度看不清脸,所以也不知道什么神色。
陆早早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已经看过分明绚烂的烟花,也没什么遗憾的。
看了会书,她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零点,开始新的一年,于是准备玩一会手机之后,到时间就给李简安发送新年快乐的祝福语。
李简安在除夕前一个星期就已经和爸爸妈妈回到老家,每天都跟一群小孩玩得不亦乐乎,经常发消息给她分享一些日常。
很快,屋外有人敲门。
陆早早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看见管家一脸严肃板正的脸。
“李管家?有什么事情吗?”
“陆先生叫您过去一趟。”
“好的。”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在衣柜里随便扒拉了一件厚外套穿上,再次打开门,发现管家还在门口等着。
陆早早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吧。”
感觉自己确实是很久没来过这里,上一次应该是八月末,将近小半年了。
踏进门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陆早早此刻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流放之后又被召回的犯人,等待着被觐见。
刚一进门,就看见陆傲天和沈星遥端坐在沙发上,神色严肃,沈怀瑾和沈熹言坐在客厅的另外一端,中间隔着一屏白色的玻璃。
陆识卿坐在另一侧沙发的边缘,淡漠地扫视了她两眼。
陆清婉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修剪花枝,桌面上摆了一些郁金香和山茶,还有玫瑰。
全都是些很漂亮很清嫣的花朵,陆早早视线停留片刻,多看了几眼。
除夕夜,人很齐,大家都在。
但正因为是除夕夜,显得这样的氛围有些冷清怪异,大家脸上都没什么笑。
陆早早莫名想起来李简安前几个小时给她发的视频,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带着李简安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有接连不断的杂音和笑声。
不知道叫她来的目的,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应该也没犯什么错误让陆家丢脸蒙羞,所以陆早早抢先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一片无声的寂静中。
陆傲天突然盯紧她的脸,发出这样的反问。
“你想要有什么事情?”
墙壁上那个古老的昂贵挂钟还在孜孜不倦地发挥它的作用,“滴答”一声,时针指向零。
外面顿时爆发出喧嚣的炮竹烟花燃放声,漆黑的天幕被这绚烂的光景填充,恰似霞蔚云蒸,一瞬间亮如白昼——
新的一年到了。
陆早早突然感觉有些疲倦,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稍显愚钝的人,所以总是猜不透这个家里每个人的想法。
过去总是用力揣度,费心去观察学习,妄想讨得一点点喜欢。
但时至今日,已经死过一回,也懒得去猜了。
没劲又费神,忧心又劳力。
手机里已经有消息跳出来,陆早早低头扫了一眼,是李简安发给她的十分夸张的新年祝词,还有些很滑稽但意外应景的表情包。
接连不断的,发了十几条。
在这片稍显窒息的氛围中,李简安似乎把她拉出来片刻,陆早早低头,一条条回复着。
手里还在打字,陆早早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随意说了一句。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还没等转过身,沈星遥马上说:“站着。”
之前的习惯让陆早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马停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过了几秒之后,陆早早的脚步又逐渐逼近了。
离他们两个不过几步远之后,陆早早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加重了。
她终于停下来,直视着他们说:“应该是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把我叫过来,零点也过了,就当是除夕夜团圆了。”
把她此刻叫过来大概率也就是这个目的,除夕夜把自己的女儿自己扔在另一栋房子自己过除夕,传出去实在太不像话,可是再看下去恐怕又要生厌惹人不快,陆早早微微垂头。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我先回去了,再见。”
玻璃门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后陆清婉“咔哒”一声脆响,剪断了一支花的花梗,花垂落在地面上。
无视这些反应。
路早早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来另外一件事情,她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又恍然觉得讽刺——
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就势必要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和打造正面的社会舆论,公益事业是不可或缺的。
陆家每年在慈善事业上砸的钱高达十位数,包括但不仅限于修建公路学校、捐赠各种医疗和生活用品、帮助贫困儿童和病弱妇孺甚至还有供奉寺庙香火。
陆氏还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叫“祁安”,管理者是沈星遥。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平时在家里很少见到她,倒是在报纸、电视屏幕和各种媒体采访中窥见过沈星遥的脸,华光皎皎,岁月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添加其夺目璀璨。
沈星遥也经常参加一些慈善活动,给大山的留守儿童捐添衣物吃食,为贫困学校的学生捐献图书文具,医院握紧身患癌症小孩的手……
有时候为他们的顽强坚韧笑容明媚,有时候为他们的境遇泪眼婆娑、满目哀切。
大多时候,沈星遥就在那么一群小孩中间,抱着他们,很是心疼的样子,眼神那么恳切关爱,而且陆早早很轻易的分辨出来,这些情绪全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陆早早有时候盯着手机上这些可视的照片和视频发愣,极力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时刻,有过一分钟这样温暖的时刻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轻而易举对旁人流露出来的关爱,是陆早早所有记忆中的虚无和空缺。
边走边想,胸口蔓延上来一阵细密的疼痛,陆早早扶着门边缘,捂着嘴巴急促地咳嗽了几声,加快步伐远离了这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