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绝对不可能会对司机这么说,对待一个陌生人可以吐露实情,可以不说假话,但是绝对不必要把自己内心的情绪也传递给对方,思索了一会儿,陆早早终于点了点头说,“嗯。”
“小的时候我跟姐姐来这里玩,后来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导致我现在跟她的关系也不太好。也或许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们说到底性格习性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因为家人这层血缘关系在,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
“这件事情只是导火索,彻底断绝了我们近亲的可能性。”
司机颇为可惜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用那种非常宽容温和的语气劝慰着陆早早说:
“没事的没事的,一家人嘛,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没啥事情的,只要姐妹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说清楚,总能把所有误解都弄开的。”
陆早早不再反驳司机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毕竟对方是好心,正常人都会这样想。
但是不可能的,并不是生与死这样分明残酷的事情让她们之间隔阂得如此之深,让陆早早心有介怀。
如果时光倒流回那个节点上,陆早早或许会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如果只有这一种解决办法,如果只有这一条路,陆早早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依旧愿意把生的机会交付给沈熹言。
她没那么在乎死生与否,但无法理解、也不知如何体谅沈熹言在明明这么多年都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情,还对她采取这样漠然冷冽的态度,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把这种逃避懊悔的心理演变成恨。
司机看陆早早不再答话,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还以为陆早早正在回忆起小时候的种种往事陷入了悲痛之中,于是只说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后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只是抬脚把油门踩得飞快,让陆早早更加快速地到达目的地。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之后,陆早早突然喊了一声,“叔叔,你就在这里停车就好了?”
司机“啊”了一声,然后转过头飞速地看了一眼陆早早,开始提醒她说,“小姑娘,距离你说的那个废弃工厂还有一段距离,还没到呢,走路过去最起码、最起码要十几分钟。”
“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吧?”
“嗯,我知道。”陆早早很自然地说,“没关系的,我就这么一路走过去,到处看看,多回忆回忆也是好的,搞不好一下子就能回想起来我要找的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了。”
“好吧好吧。”
司机听完陆早早的话,在路边停车,看见陆早早拉开车门的时候还不忘跟她说,“也别看到太晚回去,这地方太偏了,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就很难打到车了,而且最主要的是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也不安全。”
陆早早一边点头一边对司机的善意表示感谢,“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叔叔慢走。”
车身调头,在空气里面留下些微的尾气。
陆早早抬头打量四周,这地方确实很偏僻,周围都是荒废的地段,杂草丛生,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荒草飘扬还有废弃的楼房,实现里面只有远处矗立着几栋并不算很高的居民楼。
陆早早踩着脚下面的石子径直往前走,那些坚硬的小石子和碎屑玻璃渣膈得陆早早脚有些痛,她走了不到三分钟,突然身子一撇,很飞速轻巧地往左拐,然后站到一个灰绿色的建筑板后面。
就站在那里,望着天边飘散的流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几分钟之后,陆早早才从那扇隔板后面走出来,望着站在她前方不过十米远的高大男人,对方此刻也矗立在原地,眼神正在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
陆早早就站在那条碎石杂草俱生的小路中央,望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背影。
没过十几秒,像是感受到身后有人,也或许只是单纯地向后巡查,找寻人影踪迹,对方朝着后面转过头,恰恰好好与陆早早四目相对。
说来也奇怪,过去和别人对视的时候,因为自卑、因为怯懦,因为怕被遭受非议,也怕又妄生事端,所以陆早早总是最快速地低下头去,做那个第一个移开视线的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这种情况已经在无知无觉中发生改变,最先移开视线的已经不再是陆早早,很多时候,因为没有太大所谓,又因为围绕在她身边跟她交谈说话的,都是让陆早早感到安心舒适的人。
现在也同样如此,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反而是对方先把头转过去,直挺挺地看向前方,抬起脚步就往前走,背影像是有些僵硬的样子,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陆早早快步走上前,在距离对方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在背后叫住了他,“你不是过来跟着我的嘛,怎么我还在你的身后,你却自顾自地走远了?”
对方像是听不见陆早早说话似的,仍旧那样直挺挺地往前走。
“不要再装了,其实我们见过很多次了,在海边、在医院、在十字路口,在我偶尔跟朋友去逛商场的时候、甚至在陆家那片偌大的别墅群中,我们都见过,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更多次擦肩而过的时候。”
“这是他们指派给你的任务么?”陆早早音量如常,很是平静镇定地说,“看着我,然后去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把这些东西一一向他们汇报个清楚明白。”
前面的人站停住了,但是依旧没有转过身来面对陆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