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大婚后,三日回门与太子妃嫡女满月宴相隔不过两天,宜修连着十余日都在宫里打转转。
众所周知,所有皇子中与太子关系最好的是四贝勒。作为四贝勒的福晋,自然要夫唱妇随与太子妃打好关系。宜修近些日子,经常进宫看太子妃,偶尔去慈宁宫转转。
前者生下的是女儿,让康熙略略有些失望。不过,太子倒是破天荒地很喜欢这个女儿,甚至抢在康熙前面取名“明德”。对于太子妃而言,算是聊以慰藉。后者,常年在身边相伴的孙女嫁了人,内心空虚,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宜修宽慰太子妃,“明德真是可爱,不怪二哥如此疼爱呢!二嫂别多想,有功夫顾及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与女儿,早早打起精神,别被人钻了空子。”
太子妃也明白,生儿生女是天定。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让她遭人毒手。想想,隔壁的两个李佳氏侧福晋,一个生下弘皙,一个弘晋,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女儿,自然要强打起精神。
宜修打心底是同情太子妃的,上一世,这女人随着太子二废二立吃尽了苦头,最终为了女儿,活生生将自己病死。便是前世的胤禛,再如何冷心冷清,也因太子妃公正贤良的秉性、为女儿牺牲一切的行径,赞叹不已。
可见,有些人虽然出生就站在顶点,可命运总是会将人推向迷雾重重的未来。
好在,上天眷顾。前世种种,对今世的自己而言,算是拨开了前方的迷雾。
“二嫂,咱们做了皇家福晋,生儿育女已是福气,很多事强求不得。就是为了明德,你也要放宽心,别像……唉,大嫂也不容易!”见太子妃想明白了,宜修叹着气继续说。
提及大嫂,太子妃满脸悲戚又庆幸,“你也知道了。”太子不算喜欢自己,可自己上头没有日日逼着自己生儿子的婆婆,皇阿玛也算宽容。即使对孙女有些失望,面子上功夫也做得足足的。
“我在宫外,前日就听说了。大嫂嫂才刚生下四女儿才多久啊,又怀上了。“宜修一想到大嫂消瘦又浮肿的身材,饶是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说一句惠妃这个恶婆婆太狠了。
谈及大嫂,两相对比下,太子妃迅速恢复了以往端庄大方的模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颓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恢复血色。
宜修这次进宫,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对,任务。
太后心肠软,见康熙对嫡孙女的出生态度生硬,太子对女儿的喜爱,颇像是与皇阿玛作对后的表现,很是担心。
胤禛也从太子喜爱嫡女的行为上,敏锐地察觉出康熙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近日来有些不对劲。涉及女眷,便破天荒地宜修说了些朝堂上,明珠近几年不受重视,索额图如何嚣张、结党营私。
宜修心中暗喜,铺垫这么久,总算是让胤禛明白了界限:男人管男人的事儿,女人管女人的事儿。故此,只掐了十八下,就同意替他多多打探宫中消息。为了不让后妃过多注意,宜修除了去慈宁宫、咸福宫,还经常往永和宫跑,半个月来每日都是如此。
表面上为太后分忧,打着宽慰太子妃的幌子,多次进出毓庆宫,瞧瞧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背地里与敏嫔、通贵人、布贵人等暗通款曲,让她们观察观察宫中是否有一个崔姓宫女,顺带提点她们,多多带女儿去慈宁宫陪陪太后,巩固巩固盟友关系。
白雪皑皑,远远望去,十月下旬的紫禁城宛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雪中故宫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妙,将人的心灵深深吸引。然而,立在皇宫中再看,便是白雪、红墙、绿瓦交映,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忙碌着手中的活计,谁也没闲工夫赏雪。
近些日子,宜修作为慈宁宫、咸福宫的常客,来往宫人对其无不恭敬。宫道上偶尔出现一两个妃子,宜修多是温顺规矩地行礼,恭恭敬敬地与人交谈。
满宫上下都夸赞四福晋“落落大方”“温柔体贴”“敬老爱幼”,与同样经常进宫的八福晋相比,口碑、名声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宜修对此皮笑肉不笑 ,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她,有种行为叫“捧杀”。不用说,肯定是乌雅氏干的。不过,眼下有这名声不算坏事,好歹自己频繁进宫的理由,算是被宫人的谣言补足了,任谁也不会想到胤禛与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得不说,胤禛那脑子对朝堂上的弯弯绕绕真是机警。半个月的探查,还真让宜修得了点消息:洗三宴前一天,皇阿玛想向太子提及孙女的名字,可太子像是不知道一般,先提了“噶卢岱”的乳名(garudai,凤凰的意思),听说皇阿玛脸当场就黑了,可还是同意了。
然而,洗三宴当天,太子宣布嫡女以“明德”为名,里面却有不少猫腻。一则这名字不是太子定的,而是皇阿玛,太子百般不喜,最后还是在洗三宴上亲自宣布嫡女取名“明德”。二则明德格格名字一定,太子就变了态度,对这个女儿没了之前的喜欢,甚至在满月宴当晚,太子便在毓秀宫书房内打打摔摔到半夜,雷霆大怒大怒的模样把太子妃都给吓病了。
两夫妻一商量,就明白“明德”二字,压根不是太子取得,而是皇阿玛以太子的名义给小格格取的名。
按理说,乳名和名字并不冲突,就像太子原本乳名叫“保成”,齿序后改成“胤礽”。“噶卢岱”指凤凰,太子嫡女的身份绝对担得起,皇阿玛压根没有必要黑脸,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不满太子自己拿主意定了乳名。
“明德”二字,出自《中庸》,原句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指的是“彰明美德”,寓意极好,那太子黑什么脸呢?
饶是活了两辈子,宜修还是没能想明白。只觉得康熙与太子的关系,略略有些变了味,难道上辈子康熙废太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现在皇阿玛就有这念头?不对啊,如今离一废太子还有五六年呢,那到底是什么呢?
重生越久,宜修便愈发厌恶上辈子的自己,竟然会被一个男人蛊惑心智,一生都困在后宅之中。如今,遇到一些大事,自己还能想出应对之法。可面对像如今这样牵连甚广的琐碎小事,反倒理不清头绪。看了眼胤禛的模样,这念头就越发强烈了。
胤禛反复念叨着“明德”二字,似是想起了什么,即刻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忧参半。他连连向宜修道谢,感谢她为自己打探消息,然后将前院库房钥匙交给宜修后,便精神抖擞地回了书房,召集幕僚一同商议,挑灯夜战至天明,仍意犹未尽。
待宜修次日依旧欲早起进宫时,胤禛一脸肃穆,制止了她。眼神坚定,郑重其事地叮嘱宜修,“风雨欲来,今日将弘晖送入宫中,拜托安佳多加照拂弘晖后,暂且就不要进宫了,守好内宅。”
宜修满心疑惑,试探地问:“爷,那十弟成婚的贺礼,咱们还备起来吗?”
“老十好歹与我一同办了差事,就照温宪的规矩,多备些贺礼就是,还有,十二弟那边,今年的年礼多加三成。另外,韶光阁那位的丧事,交由月宾操持,若是富察氏女眷来了,你就透露一下,明年富察·福敏的考试,爷保他通过。”
宜修眉头一皱,富察氏昏昏沉沉快一个月了,此时送走她倒是不突兀;替富察·福敏作保,安抚富察一族也没错;可单单只给十二弟年礼加三成,不顾十弟,这对比是不是惨烈了些。
许是察觉到宜修神色不对,胤禛解释道:“十二弟是苏麻喇姑养大的,定贵人在后宫也不被重视,咱们多多帮忙照顾是应该的。至于十弟,哼!十弟跟在九弟、八弟身后,爷要是真给他也加了年礼,他以后还怎么混。”
又想了想,最近宜修一直忙活,难得放软了姿态,好声好气地劝说:“你下月中不是要和妯娌们聚一聚吗?爷库房里有不少好料子,多做几件好看的旗装。前面的事儿有爷,你只管开开心心出去应酬就好。”
宜修闻言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朝堂的事儿自己知之甚少,胤禛素来谨慎。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回头多让江福海打听打听京城内外小道消息就是。
想清楚这些,宜修眉头松缓,“好,既然您都把私库钥匙交给我了,那我就好好挑一挑吧!”
难得胤禛如此体贴,不让他尝尝肉疼的滋味,也对不起自己这半个月的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