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便又是一两个时辰,长久的站立使得两腿酸胀,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从院子前离开。
云巧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虚弱,从屋里端出来的水一盆盆都是血红色的,云巧夫婿章承平等不及,趁开门换水的时候想要进去看,被稳婆推说产房血腥给推了出来。
云妙实在是忍不住,进去帮忙的婶子紧张了好些个时辰,来来回回换水十几趟,这会子早都累透了。
拿水的林婶子一个手不稳,连人带盆跌倒在地,血红的水泼了一地。
云妙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来气,却还哭着将摔倒的林婶子扶了起来,嘴里连话都说不清,只紧紧的抓着林婶子的手喊云巧。
云巧娘听见动静,出来把水盆接了过去,开口让林婶子去歇歇,到厨房里打盆热水去洗洗身上的脏污,毕竟这都是血水,腥气的很。
林婶子点点头,安慰了云妙几句,云巧娘呵斥住云妙的哭腔:“别哭了,巧儿在里头还没怎么着呢,你这就哭嚎起来像什么样子,还嫌不够添乱的,带你林婶子去洗洗,别在这儿杵着。”
云巧娘平日里虽然算不上特别温柔,但说话上也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不过一想到刚才稳婆说云巧的孩子头太大,怕是不好生,心里本就急得不行,要不是怕叫人看见了容易多想,她恨不得也像云妙那样大哭一场才好。
云妙不想多添乱,强忍住哭腔,抽抽搭搭的带着林婶子去了厨房里。
云巧没有公婆,他的夫婿又在门口心焦的乱转,厨房里烧水能帮上忙的就只有村长云德才和弟弟云年。
云年搂着云巧的大儿子章子鸣坐在灶前,看见二姐双眼通红,又见林婶子浑身湿透,赶紧打了盆热水给二人擦脸。
林婶子那身衣裳怕是要不得了,洗不洗的干净先不说,沾一身的血水说出去总归不太吉利,会让人嫌晦气。
来帮着接生的婶子每个人都会得喜钱,但是肯定不够买身衣裳的,但现在屋里人都乱成一锅粥了,谁也顾不上这个。
林婶子和云家非亲非故的,肯出力到底是为了自己孩子,云德才自己愧疚的掏了六十文钱出来补贴给林婶子,足够她去镇上扯布回来做衣裳的。
林婶子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被云德才硬塞着收下了。
云妙坐在旁边时不时抽泣一声,章子鸣一时情绪上头,也跟着她一起撇嘴。
云德才想要呵斥她的话在看见云妙苍白的脸色时又咽了回去,不忍心训斥这个担惊受怕了许久的二姑娘。
云年劝慰了几句都没用,反而是自己说话的音调也跟着一块颤抖,他立马闭上了嘴,跟云妙坐在一起魂不守舍。
屋里稳婆让云巧使劲儿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人高呼一声孩子出来了,但却没听到哭声。
如此反常让章承平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扒着门框使劲儿喊,一个劲儿问怎么样了。
屋里没人回答,又是一阵骚动,直到啪啪几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嘹亮的新生儿啼哭。
“哭了哭了!有气了有气了!”
朱翠兰先稳婆一步出来,激动的喊到:“生了生了,是个哥儿,是个哥儿!”
厨房里头的人可算是听到好消息了,全都一窝蜂的朝院里跑去。
章承平焦急拉着朱翠兰,连声询问:“云巧,云巧呢?”
朱翠兰手里拿着净手的麻布,手上还有残留的血迹,被章承平摇的直晃,差点儿站不稳:“云巧没事,就是累极了,现下睡过去了,等会儿接生婆就能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别急。”
云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朱翠兰擦手,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道谢。
章承平听见云巧没大碍,才长松一口气,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大喜,赶紧将准备好的喜钱塞进朱翠兰手里。
云德才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少,乐呵呵道:“翠兰妹子你受累了,去,云年给你婶子倒杯热茶水。”
屋里的妇人陆陆续续出来,云德才和章承平挨个道谢塞喜钱,添人进口是大喜事,每个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的。
稳婆走在最后,怀里抱着裹好襁褓的婴儿,云家人一股脑凑过去看这刚出生的小家伙儿,却又不敢围的太近,婴儿娇弱,怕离得太近挤着碰着反而不好。
从晌午到深夜,朱翠兰和接生的几个妇人一直绷着精神呢,这会儿松懈了一阵疲累感席卷而来,她只想找个地方躺躺。
在屋里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出门被冷风一吹直打摆子,几人喝过了热茶水身上才暖和些。
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云巧还在休息,人多了吵闹,她们现在也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朱翠兰刚出门就看见赵洛川三人站在树底下,她诧异道:“你们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赵方初把衣裳给朱翠兰披上,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回走。
“婶子,云巧哥儿怎么样了?”
“哎,他这回生的艰难,比上回还费劲儿些,孩子头太大一直出不来,刚出来那会儿整个身子都憋的发青,差点就……”
后头的话朱翠兰不忍再说,她一想到刚才那孩子的模样就于心不忍,刚出来的时候进出气都没有,整个脸都泛着青紫,要不是有个有经验的稳婆在,她们差点儿就以为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
云巧流的血多,身下的被褥都浸着血水,生到后头手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是稳婆说孩子憋的太久要是再生不出来怕是不好。
这事儿听着凶险,要不是云巧最后一使劲儿,孩子要是生不出来保不齐连大人也保不住。
不过好歹是把孩子生下来了,朱翠兰念在赵方初未出阁,又有赵洛川这个汉子在,多的她也不好说。
劳累了一天,总算是能回去歇着了,夜里阴冷冷的,他们三个光是站着也觉得浑身灌风。
各自回了家,烧了热水出来洗漱。
赵洛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直到烧热水的时候还在发愣。
“你怎么了?”杨冬湖裹着坐在床上,不解的问。
赵洛川看着杨冬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刚才云巧凄厉的喊声一直在耳边回荡,赵洛川听着就莫名的想这事儿要是摊在杨冬湖身上该怎么办,尤其是想到朱翠兰后头未说完的话,更是让人担忧。
他在村子里久了,不是没听过谁家的媳妇生孩子没挺过来,一尸两命。
杨冬湖身子瘦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自己昏了头才只想着生养之事,他想的倒是简单,但是遭罪的可是杨冬湖。
“你怎么了?不舒服?”杨冬湖用手覆上赵洛川的额头:“这也不烫啊。”
“没有。”
赵洛川没想跟杨冬湖说这些,只是看向他的眼里有满满的心疼。
杨冬湖搞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打哪儿来,但看赵洛川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强求着问。
二人简单洗漱了后同枕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