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姝宁将药方放下,目光再次落在九疑身上。
犹豫片刻后,问道:“九疑,咱们相识多年,有些话我便直说了。我想问问,俞解元他......身子方面,你觉得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九疑听闻,立即反应过来周姝宁的意思,脸上发热,垂下头去:“我……我与他相处,并未觉得他身子有什么异常。”
再欲说,却觉得闺房之事实在难以启齿,宁宁还未嫁人呢。
周姝宁轻轻点头,略作思忖后说道:“那妾室也无有孕的么。”
九疑嘴角浮现淡淡笑意,摇了摇头:“并无妾室,昭远他一心向学,对我也是真心实意,自我们成亲以来,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家中自然也就没有妾室,更谈不上妾室有孕这回事了。”
说罢,九疑侧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两人添了茶。
若说妾室,明面上的确有,但也是只是明面上。
于九疑而言,便算不得妾室。
周姝宁看着九疑的模样,由衷感叹:“你可真有福气,能得俞解元这般一心一意的相待。如今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俞解元能做到如此,可见对你的情意深重。”
说归说,但周姝宁还是为九疑担心的,当初母亲便是久久不孕,才停了妾室通房的避妊汤剂,妾室产下哥哥便抱到身边教养,好几载之后才有了她。
九疑笑意盈盈,将茶盏递给周姝宁。
周姝宁轻抿一口,笑道:“如此看来,你有孕也只是时间问题。”
九疑只笑,牛大夫也这么说。
着实等的有些急呢。
“令兄呢。”九疑问道。
周姝宁书信中常常提到其兄周瑾,在九疑看来,周瑾不失为一位好兄长,这几载一直在南阳陪周姝宁治疗。
“还在南阳,等我回去呢。”周姝宁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青瓷暖意透过指尖渗进掌纹。
“哥哥最是固执。”她将茶盏搁在缠枝莲纹的铜暖炉上:“说要等我答应议亲才回京。”
周姝宁蹙起眉头,目光转而落在袅袅升腾的茶雾上,伸出手,拨弄起暖炉上的铜饰,声音带着几分怅惘:“我又何尝不知兄长的苦心,可议亲之事,哪有这般简单,我......我不想仓促决定。”
“可兄长为了我,一直与嫂嫂分隔两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周姝宁忽地开了些窗,风裹着碎雪扑棱棱跌进来,一落到窗檐便化了去。
“竟这么早开始飘雪。”九疑低低感叹。
周姝宁的话令九疑忆起从前相处的时光,她多次感觉宁宁对二哥......
但也只是感觉,毕竟宁宁从未吐露过只言片语。
她更是不好问。
此刻,看着周姝宁在窗前望雪,神色满是怅惘,九疑心中那模糊的猜测似乎清晰了两分。
俞修回来之后与周姝宁互相见了礼,九疑便将周姝宁安排在偏殿住下。
翌日请了安,九疑便告知俞老夫人想外出陪周姝宁在城中逛逛。
俞老夫人坐在雕花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佛珠,脸上竟出现和蔼的笑意:“去吧,难得周姑娘远道而来,好好陪陪她。只是这雪天路滑,你们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些,莫要伤了周姑娘。”
九疑应下,退出来后,便立刻吩咐人套车。
二人收拾妥当,便带着李婶、霜儿并几个小厮出门了。
青帷马车碾过薄雪时,碎玉声都是轻的。
周姝宁掀开帘角,见雪粒子像碾碎的月光,细细铺在青石板上,倒与南阳城巷陌有几分相似。
去西市走了一圈后,转过两条长街便是绸缎庄,万字不到头的雕花门楣下悬着琉璃风灯。
掌柜娘子见贵人至,忙捧出今岁新到的锦缎。
周姝宁指尖抚过一匹雨过天青色,忽想起去岁生辰,母亲寄来的妆花缎亦是这般颜色。
“去岁腊月新开的茶楼倒是风雅。”九疑见她神色微动,引着往临河阁楼去。
九疑是听俞修说的,自己并未来过,见了便知俞修所言不虚。
二楼凭栏处,说书人正讲着前朝公主与将军的传奇,檀板声混着煮茶的水沸声,倒把窗外护城河的水纹都惊得打颤。
周姝宁望着河面碎冰载着残雪缓缓东流,忽见对岸一铺子前闪过玄色身影,腰间玉佩的络子竟与哥哥常佩的别无二致。
转眼便不见了。
继而一笑,哥哥不可能出现在这。
马车在城东最热闹的街道停下,九疑和周姝宁下了车。
九疑笑着对周姝宁说:“宁宁,我在这里有间铺子,还从未来过,今日正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