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娅,你的舞蹈跳得很好,我听她们说你今天过生日,我也应当送你一件礼物的;我来的时候是不是吓到你了,那我应当向你表示歉意才对!”他送给我一串用名叫砗磲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做的项链。
他并没吓到我,只是我还不敢开口告诉他那种奇妙的感受,而且我知道我其实得到了怎样的生日礼物,从他到来时他就送给我了。那以后他就和他的船长父亲还有那些船员们居住在村里,虽然村人们仅仅对他们保持着礼节又故意疏远,但他们对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甚至对村人报以毫不计较的热心与直爽;我却很快与他熟络,我认定他身上一定充斥着行吟诗人吟诵的神话童谣中那些翱翔在天涯海角之间的瑰丽与浪漫,我也喜爱听他说话,他的柔声仿佛光明精灵在北国原野上为日华唱起的情歌。
我开始称呼他“雪澈哥哥”,从前我习惯于在村里的几个健硕粗豪的男孩面前沉默寡言,但面对他却不同,他非但挺拔消瘦,还总是显得成熟且温柔,机敏而沉稳,即便其他女孩都喜爱男孩的强壮豪迈,我也只觉得雪澈哥哥比他们更容易亲近。我觉得那砗磲的项链相当宝贵,所以我还是将那项链收藏起来,只是去找他的时候,我会稍做些打扮,戴上蝴蝶贝的项坠与金海螺手链。
这天我看到雪澈哥哥又坐在海边一块礁岩上,他总是很爱像这样留在海边,他的船长父亲会时常暂别村子与船员们出海经商,这时候他都会留在村里等父亲归来;我总望见他会把一些书本和卷轴摊开在礁岩上,或是阅读上面那一行行端正的方块般的文字,或是拿起一只用毛做笔尖的笔沾着黑水在一些绢布上书写什么。
我想起母亲昨日到村后的灌木林中采摘了一些黑树莓做好的想留给父亲的果酒,就偷偷拿出木碗给他盛了一碗,我老会想些办法接近他听他说话,但总是没与他谈几句就会羞怯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我还是想对他知道更多一些;我走过去递给他那碗果酒,他就抬头向我微笑着眨眼,我又娇羞地红着脸低下头,但我低头时总笑得分外开心,他只比我大一岁,但我在他面前一直会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你有没有念过书,芙蕾娅?”雪澈哥哥突然问我,我愣了愣,只能不好意思地摇头,“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是与北欧的爱神同名的?”“我小时候会,会听一个到过村里的行吟诗人讲神话故事,其他村里的姐妹大概都忘了,我还记着……父亲觉得村里的女孩念书没有必要,但我很喜欢听故事,也很想学会看书!”“那我来教你吧,就先教你写你的名字好么?”我顿时心花怒放地点头,接过他喝完果酒递来的木碗然后飞奔回了家里,放好后就跑回来就兴奋地坐到那块礁岩的边上。
这时候他在海边找来一根散落的树枝,再小心地握住我的手背,他的手上留有在海上工作时留下的茧,但略有些粗糙的皮肤却浸染着暖意;我骤然感到面红耳赤心也狂跳不止,我还从未和一个男孩这样贴近过,他让我浑身血液都流淌着暖流。接着,他握着我的手让那只笔在沙滩上一笔一划留下痕迹,我看到那片沙滩上如奇迹般出现了一串文字,他说那就是用芬兰语拼写出的“芙蕾娅”。
“你拿笔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些,不要太过紧张!”他又微笑着对我说,我点点头,任凭他为我矫正姿势,也低头笑逐颜开地听着他在我身旁温和地呼吸;我又在沙滩上把名字写了几遍,而他霎时再次握住我的手,让树枝的笔锋发生了变化,地上的文字也产生了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雪——澈,这是我的名字!”他轻柔地念着,我顿时又脸上发烫,但我还是欢喜地用自己的手写下他的名字,哪怕是我刚学的动作与笔画实在有些笨拙僵硬,我的手也忍不住发颤,但我每次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就会感到喜出望外,我感到从出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雪澈哥哥就这样陪着我在沙滩上练习写名字练了大半天,在我简略地吃过午饭后就跑去他身边,然后聚精会神地继续让他抓着那树枝指导我;这一天我既学到了我与他的名字的芬兰语的写法,还学到了他来自的国度,扶桑国的假名文字。
此时临近夕阳西下,我听到海浪冲刷礁岩的声音变作了一种低沉的呜咽,“我们回去吧,芙蕾娅,海上要涨潮了!”他就拉起我的手往回走,一直走到了靠近村子更高一些的山坡上,我回头便望见上涨的潮水把我们在沙滩上留下的名字冲刷得越发模糊不清,最后被吞没到了白浪滔天的深海里,我骤然感到心里一阵空落,那是我第一次产生出这样的念头,我想把和雪澈哥哥一同度过的所有痕迹全都留下来,我不想这些被抹去,我想与那些巨人般的不可战胜的海浪作对。
于是第二天,我很早就来到海边的一处岬角下,找到一面长期被海浪冲刷得十分光滑的石壁,那是童年时与其他孩子玩耍期间无意间发现的,他们并不把这石壁当回事,但我总觉得以后隐约会有用,所以就记下了石壁所在的地方。
然后我找来另一块锋利的海石,按照雪澈哥哥教我的笔画,在那面石壁上使劲刻画下我的名字,旁边还有他的名字,但我记不住扶桑国的文字了,大约我还是觉得太难写,我只留下了芬兰文,但我用海石刻下的笔画还是过于曲折难看;雪澈哥哥今早要先送他的父亲去出海进货,我又把他叫了过来,然后给他看我在石壁上精心留下的杰作。
“雪澈哥哥,我想,我想还是那样写在沙滩上的话,又会被海水冲走的!所以,像这样写在岩石上,就再也不会被海水冲走了!”我对他娇俏地笑起来,他也惊讶地微笑点头。“你想的办法很好,芙蕾娅,你很聪明!”他在夸奖我时,我也一如既往地感到欣喜;但石壁不利于练习,他还是在海边教我写下更多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