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逊。”
“兄长怎地这幅神色?”
看到李绩一脸的严肃,郭孝恪有些奇怪。他从贝州任上归来,前后攒下的家业,也多亏了李绩回护,否则河北那些人,未必带他玩。哪怕他是老资格,但跟脚不行。
犹豫了半天,李绩才道:“若在西域有不决之事,可在敦煌寻华润号中人。倘使有危难,便去且末、碛南。找程三郎的旧部,如安菩,乃是程三郎心腹。”
郭孝恪愣在那里,心中本想说有事难道不是应该去寻都督乔师望吗?
不过他和李绩交情非同一般,他是无赖出身,在家中也不甚被看重。要不是跟李绩的交情,加上张公谨从左骁卫上退下,他也不能在左骁卫站稳脚跟。
此行西域,左骁卫中有雄心壮志的,都愿意跟着他去。
“小弟记下了。”
郭孝恪抱拳行了礼,李绩这才点头道,“再有几日,朝廷会颁布碛南都督府新政,此间有大机遇,你当早些和部下通气。”
“噢?”
听到李绩这么说,联想自己此行的职位乃是督府长史,郭孝恪心中一动,顿时明白这是事关人事的大好处。
于是他连忙又拜了一拜:“兄长支援之恩,小弟铭记在心。”
“吾这就要去禁苑见太皇,便不多待。叔逊,你自己多保重。”
“兄长也要保重。”
李绩看了看院墙外的晴天,笑道:“倒是个泡汤的好日子。”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地朝着龙首原方向去了。至宫门口,李绩从车窗外看到了一抹粉红,便道:“竟是桃花开了。”
禁苑中,春寒料峭时仿佛要重病去死的太皇,又一次挺了过来。不但挺了过来,好像还减了肥,身上的皮肤也紧致了一些,还能玩一会儿呼啦圈,打一会儿桌球,偶尔还能拿起弹拨乐器,唱“长亭三叠”……
“陛下。”
“怎么这辰光才来?老夫……朕等你多时了。”
言罢,李渊一脸肃杀,拿起一根棍子,挽了一个枪花,冲李绩道,“你身手要胜老夫甚多,便治一治这老货。”
硕大的台面一侧,李靖面无表情,只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美髯,然后拿起球杆,瞄准白色的桌球,轻轻一推,红球应声入袋的同时,白球竟然还向后退缩,碰撞了一下桌沿后,在黑球不远处稳稳地停下。
白球、黑球、左底库,几乎就是一条直线。
啪。
白球撞击了一下黑球,黑球入库,而白球又向前旋转,撞击两次桌沿,在另外一颗红球前稳稳停下。
白球、红球、左中库,又是一条直线……
“这象牙的球,到底是要比烧制的好。”
李靖风轻云淡地说完这句话,李渊顿时气的一指,看着李绩,“你看!”
只看太皇这精神头,李绩就心想,怕不是还能熬死几个老臣子。
正当三个姓李的在禁苑打桌球光景,长孙无忌正在中书省找他的眼镜,一边找一边烦躁地骂道:“阿史那社尔到底是个甚么东西!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老夫要他何用?!”
至于中书令找阿史那社尔办什么事情,外面一群文书都是面面相觑。反正这阵子投降唐朝的突厥人,都是忙的不可开交,大约是跟中书令家的大公子好些天没消息传回来有关吧。
内廷外朝都在忙碌着,掖庭宫中,吃着罐头的郑观音难得开心地问道:“婉娘也有喜事?”
“前日江夏王觐见之后,寻我说了一事。”
“甚么事?”
“说是若今年战事顺利,便由我出宫去。”
“怎可能?”
郑观音用叉子插着黄桃肉,倒也没什么感情波动。十几年下来,再有怎样的心思,都淡了。
贞观朝的国力之强盛,恢复之急速,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哪怕是在掖庭宫,她偶尔缝补衣服时,也听忙碌的少年内侍说起皇帝的狂言。诸如诱杀建成余孽之类的话,可见李世民现在的自信,已经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
当今皇帝,根本不在意李建成那些拥趸们的活动,乃至打算让郑观音出去,引诱那些人拿她作为旗帜来造贞观朝的反。
此时的大唐军力,根本无人可挡,这种底气,郑观音也是无奈乃至绝望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李建成心腹要死灰复燃还是卷土重来,面对这种力量,都是死路一条。
“倒也不是随意走动,不过能跟着去东西两市。”
“那也不错啊。”
郑观音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孃孃,眼下的大唐,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
点点头,多少还有点感慨,只是作为女人,尤其是被幽禁的女人,基本没什么希望再去多想什么。
李道宗能来见李婉顺一面,跟她说这样一番话,等于是给了一点点希望。与其以宗室女的身份,嫁给哪个世家子。
倒不如就这般过一辈子算了。
“对了,孃孃,武汉新来的米粉,可要吃一些?”
“有几多?”
“有十来斤,给安利号做的那身衣裳,换来的。”
“这米粉倒是合口,也能饱腹。”
“也有肉干,有一斤多些,牛肉的。孃孃可要?”
她既然叫郑观音,自然不愿吃肉,不过又听禁苑帮忙的内侍说起过,若想长寿康健,要吃肉还要多运动,太皇便是如此,原本的胖大身材,如今也是缩减了一些。
“要吧,不过还是要多些豆芽。”
“孃孃放心,夜里泡一些豆子,稍后就能吃。”
同样在掖庭宫里艰难生存,李婉顺变着花样让郑观音过的舒服一些。从郑观音这里学来的精妙女红,以前本以为没甚用处,哪里想到,时下的有钱人家,竟然都穿得起丝绸,买得起白叠布。
这一门手艺,变成了安利号中的招牌,心向权贵的女郎们,节衣缩食也要攒上一套,以便邂逅豪门子弟。
“贞观朝蒸蒸日上便好,兴许再有二三年,你我都能出去。哪怕只是看看东西两市,哪怕只是住在城西,也总比抬头看这一片天的好。”
郑观音说罢,李婉顺笑着道:“会有这一天的,孃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