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但府内早有经验,沔州鄂州方面基本没什么动静,只是又临时招募了不少警察局临时工,以应对可能突发出现的治安事件。
跟着张德随行的女郎有两个,都是公主,毕竟,旁的女郎跟着到了江阴,见了李芷儿,怕是话都不好说。
老张前脚刚走,府内各色人物又开始热闹起来。张沧、张沔甚至张辽、张幽,都有各种奇怪的长辈前来探望。
琅琊王氏尤为突出,摆出一副本家嫡系的姿态,嘴上从来不说,言行却是以“正统”自居。
言必称“大郎”如何如何,却也不提其它。
洛阳白氏要逊色一些,但场面比琅琊王氏还要大,谁叫洛阳白氏之前还跟皇帝做过“王下七武海”,攒下来的现金着实丰厚。
整个武汉,在张德这条狗王离开一小会儿,顿时成了斗狗场。
“要不是死的是张郎的先生,我还以为是张郎死了呢。”
武二娘子口无遮拦,在一群老世族子弟面前极尽刻薄。可偏偏府内人尽皆知,张德是极宠武二娘子的,平日里的斗嘴,生死都是看淡,无谓甚么忌讳敬畏。
“媚娘!”
她不敬畏,但不代表武顺也不敬畏。
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一向温润的武顺,瞪了一眼武二娘子,“说甚么胡话!”
“阿姊勿怪,兴许是怀了身孕,这才头脑糊涂了。”
武媚娘假假地道歉,眼眸却是看着在府内聚集各自哄着“外甥”“外孙”的人物,“要作妖的给老娘滚出去作!老娘的男人还没死呢,就来玩这些手段……滚!”
“……”
“……”
并非没有人想要分辨两句,只可惜琅琊王氏的人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他们跟张德打的交道极久,自然晓得张德这里玩弄话术就是自取其辱。在张德这里玩君子欺之以方也是没有戏唱的,张德不是真小人,真小人在张德这里也活不过三秒,十几年来,死在张德手中的真小人不计其数。
普世道德在老张这里是厕纸不假,但突破道德底线的杂碎在老张这里,也只是田地李董肥料。
他不讲法律,也不讲道德,更遑论人情。衡量的准绳只有一个,对小霸王学习机有用和没用。
有用者活,无用者滚,不滚则死。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口灿莲花,在老张面前要是半点用场都没有……你已经死了。
于是乎,在这个基础之上,包装起来的各种“他称性”的道德、律令、政策,才构建出了现行的武汉体系。
这是一个存在者的偏差,凡是能在这个体系中厮混的人、物,不过是从一开始就被筛选过。
府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张德是不知道的,此刻在前往江阴的快船上,他正感慨着陆老头的果断英明。
能够在临死之前把苏州最大的地主家族自我瓦解,这需要大无畏的勇气,还有超绝常人的眼界。
临行之前,曹夫子还嘱托了张德一句,说是要是陆圆朗清醒过来的话,帮忙写几个字,他好留给李善。
两个人瑞……大概是“神交已久”吧。
“陆公果决,非常人也。”
孙师兄感慨之余,心中不无畅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成了“人瑞”,会不会和曹夫子陆夫子一样,依旧有着惊人的气魄和勇力。
仔细想想,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状元便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玩弄律令的人,不缺乏勇气,但缺乏大无畏的勇气。
“先生是天才。”
老张凭栏远眺,回头对孙师兄说道。
千几百年之后,天才这个名词变得烂大街。但这个时代中的天才,是真正的天才,他们少年成名,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语言这种工具被玩弄的出神入化,能够看穿人情道理,又能够在潇洒不羁和从善如流之间随意转换。
换一个时代,换一个教育体系,他们依然如鱼得水,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应。
天才是令人敬畏的。
“不错。”
孙伏伽微微点头,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状元,他实际上也算是天才,但天才和天才还是有差距的。
一百岁的陆德明轻飘飘地就对自己家族进行肢解,孙伏伽重新投胎也不敢这么做,哪怕明知道这样做其实是有好处的,家族长远来看依旧能够昌盛。
但他还是做不到。
而陆圆朗也绝非仅仅是因为快死了才无所畏惧这么干,正因为快死了,还有如此的威信推动这个惊人的决定,整个家族哪怕再怎么不能理解不可思议,但还是执行了。这更加说明陆圆朗在家族过往中的智慧累积,已经到了让人无脑信服的地步。
一件事情出现了分歧,一方是陆圆朗,那么,如果我不在陆圆朗那一方,说明我错了,没有任何其它结论。
陆氏在贞观朝膨胀的历程,对陆圆朗一直正确的最大证据,就是踏上东行快船的某条江阴土狗。
“陆公赠你‘表里山河’,你却拿它来弹奏《两只老虎》。”
忽地,孙师兄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非君子,无须陶冶情操。”
保养极好的“表里山河”依旧像是一把大剑,自古太行出大侠,或许这把琴,就是陆德明用河东梧桐木打造的也说不定。
“此行怕是多事,操之当真无所畏惧?”
北上京城是一回事,前往江东是另外一回事。江湖上的事情,是说不清的,拿老张人头来震江湖声威的瘪三堕入过江之鲫。
一个在高门大院内的江汉观察使,想要摸一摸没可能,但一个漂泊江湖的江阴土狗,谁敢说没有机会打杀了去?
只是老张却很淡定:“这光景,死了我一个,又能成什么大事呢?再者,时人谁敢断言,死亡就是结束?”
“操之信佛了?”
“南无机械工程佛,师兄是知道的。”
“……”
网瘾的戒断反应实在是太强,偶尔“中二病”跟着发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孙师兄却也跟着念叨起来:“死亡……仅仅是开端?”
张德斜眼看着孙师兄,表情相当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