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渠畔的热闹,随着张德的到来,便是达到了巅峰。到后来,听说有正在告假的棣州刺史和福州刺史联袂抵临,却也没了多大的动静。
这等一州官长,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上宾。
但因为长孙无忌和张德的存在,即便是刺史,也摆不出多大的架子来。
更何况,除了长孙无忌和张德,各路老牌世家纷纷登场,不说窦氏、崔氏两家,就是比较低调的王氏,此刻也是有人到场的。
王弘直虽然没有来,但他儿子王綝却是到了。少年老早就看到了张德,本来是打算跑“姑父”跟前打个招呼,结果人实在是太多,根本插不上话。
开席自然是热闹的,老张也没跟长孙无忌争什么主座,请了老阴逼上了主位,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下首。
王綝见老张没坐主位,脸都绿了。
“二郎,你带回来的大螃蟹,可是要送上主案的?”
“是啊,兄长,有甚不妥之处?”
“你自己看。”
王綝拉着王惫来偷瞄了一眼,王钡牧骋猜塘耍骸斑酰这老货又不吃螃蟹的,坐甚么主位!反客为主的老东西,真是会惹事!”
“好了,去跟传膳经理说一声,那螃蟹王莫要送到主位去。”
“兄长放心,我亲自去端螃蟹,不让他们过手。”
要不是知道“姑父”喜食螃蟹,王二郎肯定不会当回事。可王二郎是很清楚的,张德特别喜欢吃螃蟹,哪怕人在武汉上班,也时不时让人捎带螃蟹去汉阳。
一个爱吃螃蟹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极为罕见的一斤螃蟹王从眼前飘过,可能不会当场发飙,但事后就要承担吃货的怒火。
王氏两兄弟各自分工,王大郎继续盯着宴会厅,王二郎则是跑去传膳经理那里,把事情这么一说,传膳经理便是心中有数。
而此时,宴会厅中各自落座的宾客,倒也安置的分明,很容易就看出来都有自己的小团体。
“扶桑地”的争斗,明面上是窦氏、崔氏和“王学”子弟、辽州军官之间,实际上今日到场的人中,倒是相当的复杂。
比如说后来才到的棣州刺史,摆明了就是石城钢铁厂那一头的。而这位棣州刺史,已经来张德跟前像哈巴狗一样请安了五六回。
因为这位棣州刺史是老张的老熟人,少年时代就在太谷县打过交道。
王中的王县令,鸟枪换炮,陡然就高升了。
而王中的王县令的小跟班,是棣州本地阳信县的英才,虞世南都夸过的任希古。说他是英才,那是因为任希古拍马屁的水平,那绝对是师从于王中的,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比王中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王中的拍马屁,横竖就那三板斧,拍舒服之后,后劲是不足的。
但任希古不一般啊,他诗才绝伦,跟着王中的到处拍马屁,吃饭喝酒当场就能写个诗出来。
拍着拍着,一路从棣州拍到了京城,当时王中的正在等待吏部遴选,于是就带着小老弟很是拜访了一下京中友朋,让任希古大开眼界。
要知道王中的的人脉还真不一般,薛大鼎、郑穗本这种朝野名流他能说上话;邹国公、琅琊公主这种国朝权贵,他能打个招呼;李思摩、薛不弃这种皇帝忠犬,他也能攀谈两句;甚至是退隐江湖的“独臂将军”王祖贤,照样在他这里有三分薄面。
这一通走访下来,把任希古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以为就是个沧州土鳖县令,万万没想到“背景”这么雄厚。任希古那是打听过王中的根脚的,那就是个踩了狗屎运的寒门子弟,而且这个寒门的含金量还特别低。
国朝辣么多的官吏,最有名的两个寒门子弟,就是相公马周,还有新上任的棣州刺史王中的。
而且任希古还打听到一个消息,王中的原本是很有可能要做沧州刺史的,但因为朝廷在沧州另有安置,所以就变成了沧州隔壁的棣州刺史。
只不过任希古万万没想到这些还没完,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个土鳖县令王中的当年发迹的“恩主”,居然是江汉观察使张德!
原本任希古寻思着,这应该是吹牛逼了吧。
可王中的王刺史居然凑江汉观察使张德跟前五六回,人张江汉还真就笑呵呵地跟他攀谈闲聊,时不时地还夸赞王刺史在沧州的工作做得不错。
任希古这时候就明白,自己写马屁诗虽然算是一个技能,而且是一个很优秀的技能,但这个技能还不足以让他在综合实力上超越王刺史。
拍马屁,只是手段。
目的是拍了马屁之后,获得的实惠。
一时间,阳信英才任希古,在这个江南苏州泰伯渠畔的宴会上,有些悟了。
像王中的王刺史这样的境界,才是真正做到了拍马于无形,做到了无孔不入的阿谀奉承,于繁花似锦和返璞归真之间,随心所欲,随心所想。
每个人都知道王中的王刺史在拍马屁,但每个人又觉得,王中的王刺史这个马屁拍得好,这时候就该拍马屁,而且换成别人,未必就能拍得这么圆润,这么无暇。
“还是太年轻啊。”
坐在靠近门口位子的任希古感慨一声,门外王綝一愣:啥意思?说我呢?
探头看了看,见任希古那模样,心中不由得不屑:又是个穷酸。
只是他探头探脑的时候,任希古也注意到了他,便笑呵呵问道:“小郎瞧着面善,何不进来敬你家长辈一杯酒?”
“这可不行,少待还有螃蟹上桌,我须盯着。姑父最爱螃蟹,若是安排出了差错,那就糟了。”
“这有何难,你姑父是谁,少待我帮忙送过去,还能送一首应景的诗。”
“写诗是那般容易的?你能张口就来?”
“摆弄应和文字的事情,又有甚么难的?你便说你家姑丈是哪个,少待看我手艺便是。”
“喏,我姑父就是老令公下首那个。”
任希古扭头一看,嗯,很好。
然后他又扭过头打量了一番王綝:“小郎,要不要跟我学作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