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自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那小太监似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整个人抖如筛糠。
“皇上……皇上……刘美人她……”
他伏在了地上,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顺庆帝旁边的常喜公公看了看顺庆帝眼色,当即转头训斥道:“混账东西,在御前怎可如此失仪!到底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
那小太监这才哆嗦着继续道:“是刘美人被人……”
可即使被大太监总管常喜如此训斥,后面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磕头道:“还请皇上移驾过去,一看便知。”
秋围巡猎还在进行,这小太监分明怕得要死,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见这事情的严重性。
顺庆帝眉心微蹙,明显已经没了耐心。
还是一旁的张贵妃转头看了一眼那没眼力见儿的小太监,冷声道:“你且如实说来,恕你无罪。”
听到这话,那小太监才犹犹豫豫开口道:“刘美人今日身体不适,本是要沐浴之后在帐中歇息,却有贼人突然闯入刘美人帐中,意图轻薄刘美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刘美人虽然位分不高,但却是皇上的女人,而且最近颇得圣宠,甚至连秋围巡猎都还将她带着,足以说明皇上对其的看重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登徒子敢对皇上的美人动手!
这是何等的猖狂!
顺庆帝尚未开口,但那周身的气息都似是陡然转冷,看台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至此,众人也才终于知道为何这小太监支支吾吾了。
这事关皇家颜面,说出来就是在打顺庆帝的脸,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顺庆帝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神色如常,但那眼神里已经带着几分山雨欲来的气势和威压。
顺庆帝缓缓开口。
“那人呢?”
阴沉的语气,压得那小太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匍匐在地,哆嗦着开口道:“那贼人已经被擒住,此时就在刘美人帐中。”
这时候,他自然不可能带着文武百官,带着这么多女眷跑去“抓奸”,那只会更丢脸。
“一并带过来。”
小太监半点儿不敢耽搁当即磕头:“是。”
就在他忙不迭起身离开之前,他突然转头向着看台上沈家的位置望了一眼。
此时沈南枝和叶青菀回到了两位舅母身边。
小太监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自是惹得不少人窃窃私语。
就连四舅母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三舅母低声道:“你说,那狗奴才刚刚是在看我们吗?他什么意思?”
三舅母也是一头雾水,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沈南枝。
“枝枝?你可知情?”
沈南枝摇了摇头。
她知情,她可太知情了!
前世这会儿,被人从刘美人帐中抓出来的就是她的小舅舅!
那会儿,也跟现在差不多,沈南枝前脚才遭了姜家人暗算,自己一身伤,秋月也没了,还没等她被送回沈家帐篷昏死了过去,等她醒来就听到小舅舅这边出事了。
说是小舅舅误闯刘美人帐篷,撞到刘美人沐浴时起了歹意……这件事“人赃并获”,小舅舅百口莫辩,此事惹得顺庆帝勃然大怒……最后虽然因为外祖父和沈家满门的功勋,得以保全小舅舅一命,但却被当众打了一百军棍。
虽然当时没能要了他的命,被抬回去的时候,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的小舅舅,那般如美玉无瑕似的人物,最后却是带着那样的污名和不堪,屈辱的死去。
一想起这段回忆,沈南枝的脑子就针扎似的疼。
所以,她才叫小舅舅无论如何也要避开这一场秋围巡猎,就是不想叫他重蹈覆辙。
但是,可笑的是,小舅舅没来倒是避开了,可这些人却将算盘打在了沈长安的身上!
在听到沈长安被划入伴驾名单的时候,沈南枝就知道事有蹊跷!
兜兜转转,却还跟前世一样。
姜家这边算计沈南枝,同时,就有人另外设计陷害沈槐书。
前世沈南枝以为自己只是被姜嫣然姜清远兄妹算计,但现在看来,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光是那药粉,她之前问过陆翩翩,寻常药铺根本就买不到,而身为太医院院判的周太医却能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而且当时周太医的神色还也有些古怪。
说明很大可能,这药粉是宫中才有的秘药!
沈南枝估摸着当时周太医的欲言又止,只怕他也知道这件事跟宫中有关,才不敢把话都摆到明面上说。
还有!
顺庆帝为何那般匆匆忙忙就处置了姜时宴,甚至都不给他开口辩解的机会?
焉知不是怕姜时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虽然没有证据,但沈南枝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些人。
毕竟,前世沈家的惨烈结局,虽然最终下令的是萧祈安,但他们也都是推手!
只不过,跟前世不同的是,现在被算计的对象由沈槐书变成了沈长安。
但目的都是为了给沈家泼脏水,毁了沈家的百年声望,毁了沈家的血脉!
等沈南枝沈长安先后出事,沈家仅剩一个沈槐书,再出点儿什么意外,沈家纵然在军中有旧部,有威望,能一呼百应又如何?
沈家后继无人了!
想到这里,刻骨铭心的恨意几乎要将沈南枝的理智焚烧殆尽。
三舅母四舅母还不知情,只因为那小太监的一眼便觉得此事蹊跷。
众目睽睽之下,沈南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迅速压下那些汹涌的情绪,面色平静地摇头道:“无妨,静观其变吧。”
沈南枝这般,不但没能安抚两位舅母,反而越发叫她们不安。
外人离得远,感觉不到,但她们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沈南枝身上散发的冷意,仿似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愤怒,即使她已经在努力克制,依然让身边人最亲近了解她的人感受得到。
她们何时见过沈南枝这般。
但沈南枝既然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追问,毕竟眼下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等待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已经对那狂徒的身份进行了诸多猜测,但也都只敢私下悄悄说,没有人敢放到明面上。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
日头已经起了,虽然各家头顶上都有华盖遮阳,但这刺目的光依然晒得人心惶惶。
实际上也没用了多久,那小太监在望云峰的一块望山石上喊了一嗓子,将顺庆帝的命令就这样传了下去,当即就有人将刘美人和那登徒子送了过来。
刘美人衣衫不整,发髻凌乱,香云纱胡乱地拢在身前,虽然遮住了春光,但这般狼狈的样子,也足以叫人对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浮想联翩。
而那贼人已经被人用锦被从头到尾裹成一卷儿,外面还绑了几条打了死结的绳子,就这样一路像是麻袋似的,被禁卫军士兵扛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丢在了众人面前。
“皇上,还请皇上为妾身做主啊……”
刘美人脸上的妆早就花了,但因生得娇美,哭起来都似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皇上,臣妾好好的在帐篷里模样,这贼人突然就闯进来,意图玷污妾身清白……还好有人听到,及时赶来将他敲晕了过去,妾身才不至于受辱,还请皇上为妾身做主,严惩此贼人,让镇国公府还妾身一个公道!”
前面的话跟之前小太监禀报的相差无几,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四下响起一大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镇国公府?
有那么一瞬,大多数人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岔了,但也都下意识往镇国公府的位置上扫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细想,刘美人已经指着包裹在被子里的那人哭诉道:“他仗着自己是镇国公府小公子便如此无法无天,臣妾甚至报上了自己身份,以为他是误闯进了营帐,没曾想,他却嚣张至极!皇上!妾身无颜见您,只恨不得以死谢罪,可妾身死前,还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求皇上做主!”
说着,刘美人一头磕到地上,掷地有声。
那可怜的模样,倒是引来了不少同情的目光。
顺庆帝一言不发,但神色显然比之前更冷了。
三舅母听到这些当即起身反驳道:“不会!我家长安虽然平日里不学无术,但心性良善,品行端正,他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荒诞无耻之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话音才落,顺庆帝身边的张贵妃一声娇笑。
“误会?沈三夫人,人是从刘美人帐中抓来的,眼下就绑在这里,还能有什么误会?本宫以前便听说沈家这位是个不着调的混世魔王,想来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也并非不可能吧?”
这话气得沈南枝三舅母手抖,她咬牙道:“贵妃此言差矣,长安只是贪玩了些,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诬陷!”
说到这里,三舅母心疼地看了一眼沈南枝,又看了看地上被绑得死死的那一卷,皱眉道:“皇上不觉得今日处处都透露着蹊跷吗?是我沈家今日运道不好,还是怎的,这接二连三的脏水非要往我沈家头上泼。”
被她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想到之前姜时宴也曾污蔑沈南枝杀了姜清远。
确实有些巧。
但沈长安被人嘴“捉奸在帐”,这一点却是抵赖不了。
顺庆帝微微转头,深邃的眉眼落在沈南枝三舅母身上,他语气平静道:“那沈三夫人觉得,此事该如何?”
这话问住了沈南枝三舅母。
不管如何彻查下去,刘美人的清白也是被沈长安毁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顺庆帝这一句反问,无疑是在诛心。
他的声音不大,但气势骇人,那凌厉的眼神似是带着刀子,落在了沈南枝三舅母身上。
沈南枝三舅母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还长安一个清白!”
“清白?”
事情已经发生,不管是不是被人算计,沈长安都不可能清白!
听到这话,之前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顺庆帝突然冷冷一笑,仿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一抬手,将面前的茶盏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地上,并怒道:“朕对你沈家百般维护,百般纵容,还生怕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和欺负,结果,却是被你们骑到了头上欺负!”
天子一怒,雷霆万钧,满座皆惧。
所有人都不得不立即起身跪倒:“皇上息怒。”
位于风暴中心的沈家人几乎要被这股风暴压得窒息。
被当头训斥的三舅母首当其冲。
她跪在地上,就要挺直了脊梁为沈长安开口力争,却在这时候被沈南枝拉住了袖子,并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舅母信我。”
说完,之前一直没有吭声表态的沈南枝突然仰头看向顺庆帝:“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顺庆帝淡淡扫了沈南枝一眼。
那一眼里,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愠怒。
沈南枝腰杆挺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道:“为何皇上就笃定那被绑住的狂徒就是我家长安表哥?”
听到这话,顺庆帝都还没开口呢,一旁张贵妃已经忍不住掩唇笑道:“本宫之前还觉得你这丫头聪明伶俐,现在怎么开始犯糊涂了呢?有刘美人和这么多人亲眼见证,而且人就被绑在这里,难不成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
无视她话里的嘲讽,沈南枝继续道:“那也要打开,让我们亲自确认才行,仅凭刘美人一张嘴,就说他是我长安表哥,臣女不服!那臣女也可以说这里面是贵妃娘娘的娘家那位出了名的纨绔呢?”
原本得意洋洋的张贵妃被这话气得神色一怔,当即训斥道:“混账东西!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编排起本宫了!”
这时候,之前通风报信的那个小太监也转头看向沈南枝并颤抖着提醒道:“沈姑娘……不是不让您看,而是沈家小公子不着寸缕,实在有碍观瞻,会污了皇上和诸位贵人的眼睛。”
话音才落,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
而且,被沈南枝这么一“狡辩”,顺庆帝似是越发生气,他冷声道:“难道,这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冤枉了你们沈家不成?简直不见棺材不掉泪!”
刘美人也在哭诉:“皇上,妾身怎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去冤枉他,为了服众,不妨让人将这被卷打开,让沈家人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已经下意识地蒙住了眼睛,就连在座的贵夫人们,也都已经别过了头去,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腌臜。
听刘美人这般笃定的语气,还有这些小太监禁卫军士兵作证,就算不打开这被卷儿,这事情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顺庆帝眼神渐冷,他就要开口下令,却见沈南枝突然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坳入口那道身影,故意一脸无辜道:“敢问皇上,若这被卷里的是臣女的表哥沈长安,那这人是谁?”
了望台上所有人都被刘美人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山坳入口正有人快马加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