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萧楚昀这么一番打岔,沈南枝原本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转头去了沈言馨的院子。
几位舅母刚刚离去,这会儿,沈言馨正坐在窗前黯然神伤。
沈南枝将丫鬟婆子都打发了下去,听到动静,沈言馨才回头满眼担忧地看向她:“枝枝。”
沈南枝在阿娘身边乖巧坐下,就听沈言馨担忧道:“关于皇上要对付沈家的那些传闻……你怎么看”
沈南枝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娘好生养病,其他的交给我们就是了。”
闻言,沈言馨微微蹙眉:“我们”
沈言馨何其敏锐,沈南枝一个措辞,就能叫她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沈言馨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有你的主意,也不想叫我担心,可是,枝枝,事关沈家,马虎不得,最近也真是事多之秋,且不说你们出去在外面遇到的那些,就连周管事那头也出了事,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牵连”
沈言馨所说的周管事是周顺,他竟是方宏屹安插在沈家的一枚暗棋。
当初如果不是他跟方宏屹那边的假和尚里应外合,也不会置沈南枝于险境,甚至还得要萧楚昀亲自出面半路劫走了沈南枝,才没让他们得逞。
这样的人留在沈家迟早是个祸患,沈南枝断然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不过,他这些年在沈家表面上做得面面俱到,办事也很是稳妥,若是直接揪出他,只怕会引人猜疑,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宁王余党旧案上,给沈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沈南枝在出发去春围巡猎之前,就安排了人暗中除掉他,并掩饰成一场意外。
阿娘不知内情,心生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沈南枝靠在她肩头,柔声道:“放心吧,阿娘,没有的事,周管事那边只是个意外,至于其他的,阿娘也别多想,安心养身体,我原想着,等我和王爷的大婚之后,就接阿娘去镇北王府住,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身边也离不得人,到时候几位舅母也是要回老宅尽孝的,总不能让阿娘一个人留在镇国公府。”
闻言,沈言馨忍不住皱眉:“那国公府就不必留人了吗”
沈南枝的理由无懈可击,但叫沈言馨不安心。
还没等沈南枝开口,她一把拉着沈南枝的手,紧张道:“枝枝,是不是皇上真的要对国公府动手了”
不然的话,沈南枝也不会将舅母她们全部送去沈家老宅。
“是不是长安的死也跟这个有关”
到底是沈言馨,虽然平日里不问世事,但这个中利害还是能瞧出来的。
沈南枝就是怕她担心,所以才特意跑来这一趟。
“阿娘,你可信我?”
别的沈南枝不好多说,她只笃定道:“我一定会好好守护好沈家。”
沈言馨没有半点儿犹豫:“当然,连你都不信,阿娘还能信谁”
说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有你的想法和计划,阿娘不多问了,但只有一点。”
说到这里,沈言馨的眸中满是坚定:“保护好自己,切记不要以身犯险。”
沈南枝笑着抱着阿娘:“知道了,阿娘。”
在萧楚昀带回来消息之前,顺庆帝的那把刀已经悬在了沈家的头上,刻不容缓,但现在看来,他们至少有喘息准备的时间。
“你这孩子。”
沈言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似乖巧懂事,但实际上也跟你表哥一样,让人不省心了,你表哥将来再如何,好歹也是在你大舅母跟前儿的,成日里能耳提面命,能照顾到的,可你是要嫁去镇北王府的,阿娘真怕你还是孩子天性,会吃亏。”
闻言,沈南枝忍不住笑道:“怎会,阿娘,我可不是那吃亏的性子。”
可是,话刚一出口,沈南枝就反应过来了,再对上沈言馨那双仿似已经洞察了一切的眸子,沈南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阿娘这分明是趁着她放松警惕,套她的话来的!
人都死了,谈何将来
而且,若表哥当真死了,阿娘提到他的时候,言语中都该带着遗憾和悲痛,而不是跟往常一样,拿着他跟沈南枝一起打趣。
提到这里,沈南枝的第一反应也该是遗憾和伤心的,可她并没有反驳这句,还随着沈言馨的话茬接了下去。
知女莫若母,更何况在外人面前,沈南枝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言语,都不可能往外泄露半分,偏偏在阿娘面前,她因为太过信任和放松,一不小心就漏了底。
沈南枝哭笑不得:“阿娘……我……”
即使这里没有外人,沈言馨也摇了摇头,并抬起手指放在唇边,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该怎么做,我知道的,只是……”
说起这里,她不由得想到之前沈南枝大舅母杨氏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以及陆翩翩的诊断。
沈言馨不免担忧道:“再怎么说,还是应该告知你大舅母一声,我真怕她的身子撑不住……”
说到后面,沈言馨已经红了眼眶。
沈南枝点了点头:“阿娘放心,刚刚我跟大舅母出去散心,说的就是这个,她有分寸的。”
既如此,沈言馨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母女两人说了会儿话,沈南枝怕她累着,叮嘱了她好生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她刚踏入后花园,追风就带消息回来了。
“姑娘,刘家将静雅小姐禁足了,消息传去刘家的那天,静雅小姐就要来沈家,最后被刘家大夫人亲自带着人拦下,这几日都被关在屋里不得出,虽然饭菜都照常送了进去,但听说她都一口没动。”
以刘静雅那般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若刘家人不放她来沈家,她绝食而亡都有可能。
这才真正的让沈南枝头疼。
不似大舅母那般沉得住气,也不似阿娘这样足不出户不会给人机会看出端倪,刘静雅的性子太活脱,而且十分情绪化,再加上她的身份注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关注,沈南枝就怕她不经意间没藏住,叫人察觉到什么。
所以,她那里暂时还不能说,沈南枝能做的,就是劝住她。
不过,以沈家现在的状态,沈南枝在不好直接登门,而刘家在这时候拦住了刘静雅,不让她过来,显然也是察觉到了顺庆帝的意图,摆明了不想蹚沈家这趟浑水,沈南枝要见刘静雅并不容易。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却见春桃匆匆来报:“姑娘,姜家那边来人了,秦妈妈亲自来的,说是老太太快不行了,想见姑娘最后一面。”
这话沈南枝连一个字都不信。
若张氏真的不行了,只怕恨不得将沈南枝一并带走。
她摆了摆手,懒得去搭理,不曾想一旁汇报消息的追风也道:“对了,属下刚刚打听回来的消息,说是您……说是姜大人的案子定下来了,原本刑部判的是三日后问斩,家中财产一并充公,女眷充入乐籍,男丁流放,但不知道为何,最后皇上却打了回来,只圈出了对姜大人一人的判罚,并未祸及姜家。”
就连追风都听出了这件事里的蹊跷,沈南枝当然也觉得不妥。
以姜时宴所犯下的重罪,抄家流放,也在情理之中,刑部的判罚并没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姜家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墙倒众人推,不可能会有人在这时候为姜家求情。
而且,顺庆帝可不是个心慈手软顾念旧情的,他为何会单独对姜家眷网开一面
沈南枝正琢磨着,门房那边又有人来报:“姑娘,秦妈妈又来了,说是张老夫人快不行了,请您看在祖孙情分上,替她请御医来走一趟。”
姜时宴已然获罪,就算没有祸及姜家家眷,但以现在的姜家,也断然请不起御医,可张氏的身体每况愈下,寻常的大夫根本没有办法,也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来,这才是秦妈妈求过来的目的。
门房的小厮一脸紧张道:“那秦妈妈着实可恨,直接跪在了咱们府门外,一直不停磕头,这样下去,对咱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就算姜时宴已经同沈南枝断亲,但在这样处境下的张氏拿孝道来压沈南枝,依然会叫人说三道四。
沈南枝当然不在意,可就如阿娘所言,沈家是多事之秋,而且好不容易才引导了舆论的风向,当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钻了空子。
而且,沈南枝也很好奇,顺庆帝为什么对沈家眷留了一手。
她摆了摆手:“好,那我便去看看。”
反正就张氏那情况,就算御医来了也回天乏术。
秋雨那边也正好忙完赶了过来。
看她的手势,应该是萧楚昀已经歇下,陆翩翩和墨云在守着,沈南枝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带着秋雨直接出了门。
镇国公府的门外,果然如那小厮所说,秦妈妈的头都磕出了血痕,她还在不停地磕着,口中念念有词:“姑娘,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夫人这一回吧,错的是老爷,不是老夫人,她就想在弥留之际见见自己的亲孙女,姑娘,您就忍心让老夫人带着遗憾离开吗”
沈南枝赶过去的时候,府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沈南枝一出现,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双眼泛红,一副才刚刚哭过的样子,身上也穿着素白对襟襦裙,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似是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的,瞬间就叫那些旁观的百姓想起沈家刚出事的那位小公子。
因此,原本被秦妈妈挑起来的情绪也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而秦妈妈却越说越起劲。
一声哀嚎才喊出口,却在抬眼间看到沈南枝的瞬间卡在了喉头,她怔怔道:“姑娘……您……”
她也没想到,沈南枝会这么快出来,更没想到沈南枝竟然一改往昔嚣张跋扈的状态,成了这样可怜的模样。
秦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并接上话,沈南枝已经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抱歉,让秦妈妈久等了,我并并非有意怠慢,也不是不想去看祖母,只是因为阿爹的那些事情,我怕祖母会因此迁怒于我,她是长辈,怪我气我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怕祖母因此伤了身子,导致病情加重,这样一来,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说到这里,沈南枝眼眶越发红了,她哽咽道:“如今祖母既然愿意见我,想必是已经想通了其中的事理和大义,我当然该在祖母身前侍奉汤药。”
说着,沈南枝微微俯身,抬手扶起了秦妈妈。
那副潸然欲泣的真诚模样,几乎让秦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她到底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当即垂眸道:“那还请姑娘随老奴来,老夫人一直念叨着你呢。”
沈南枝点了点头,不过在提步之前,她又特意问了一句:“秦妈妈可一定要问好了,若是祖母还未想通或者消气,您这样带着我过去反倒是冲撞了祖母。”
她当然要提前当众撇清关系,省得张氏那头真的出了事还要碰瓷到自己身上。
秦妈妈往日也是个厉害角色,尤其那张嘴,但因为姜家出事,再加上照顾张氏,被磋磨的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劲儿,就连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比如这会儿她也想不到话来反驳沈南枝,只好附和道:“是,姑娘说得极是。”
沈南枝点了点头,旋即转头扫了一眼周围那些还在张望着看热闹的百姓,她微微欠了欠身子:“我沈家最近时运不济,接连出事,难免惊扰街坊四邻的,而且也有许多叨扰或者照顾不周之处,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众人不过看个热闹,哪里敢真的受沈南枝这一礼,当即对沈南枝抱拳回礼,纷纷都散了开去。
沈南枝有理有据,而且礼数做得也足,不但没有半点儿轻视这些寻常百姓的意思,甚至还给他们道歉,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当即就给在场众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并将在镇国公府门前的这一幕自发地用力宣扬了出去。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前脚刚走,沈南枝看向秦妈妈的眼神陡然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