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曦怎么都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脑海中只有一个讯息——她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不，为什么会这样！
“珏儿……”
她连滚带爬扑了过来，却被云璃一把推开。
“够了，你把他害成这样还不够，还要让他连死都不得安宁吗？”
“不，珏儿是你们害死的！我可是他的亲生母亲，我能害他吗？”
云璃原本对纳兰璟还是有恨的，当看到他奋不顾身为容琰挡下一掌的时候，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了。
但看到这一幕，又觉得他可怜又让人心疼。
如果没有从前的那些仇怨，他跟容琰应该能成为一对很好的兄弟吧！
兄友弟恭，和睦安宁，这些都不会变成梦。
“他此生最大的悲剧，就是有了你这个母亲。你让他一直都活在仇恨之中无法解脱，甚至在遍体鳞伤之际，得到的不是关怀，还要继续利用他去争去斗。你难道看不出他已经心如死水、精疲力竭了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自私的女人？”
纳兰曦眼底除了心痛，还有深深的愤恨的不甘。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为了报复二十年前的欺骗，故意让我亲手杀了你，永远活在自责和悔恨之中无法解脱？”
“只要你做了皇帝，拥有了整个天下，我就有翻盘的机会了，回到既定的轨道之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都是因为你这个废物，坏了我的全部计划，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此时的纳兰璟已经奄奄一息。
周围的人无法想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利用了一辈子，临死还要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心该有多痛。
他又咳嗽了一声，血涌出得更多。
容琰心存不忍，低头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要听！”
“阿……阿琰……”
时隔多年，他终于喊出了这个称呼。
虽然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相处久了，他还是忍不住会心软，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仇恨。
如果没有明若雪的催化，他们的感情可能到现在也不会改变吧！
都是他不好，没能守住自己的心，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很想表达心中的悔恨，但因为气息不稳，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璃连忙上前，给他喂了一颗强心丹，也好让他有机会做最后的道别。
纳兰璟苍白的脸庞努力扯起一丝笑容：“你……不恨我了？”
“怎么不恨？曾经我把你当至亲，换来的却是欺骗和利用，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可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你？被自己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现在你也感受到了，所以……我们扯平了。”
“对不起……”
云璃闭了闭眼，极力忍住涌出的泪水。
跟他斗了这么久，也有过惊险万分的时刻，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
他算计了任何人，却唯独没有算到自己。
这也算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
现在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慰。
“过奈何桥的时候，多喝几碗孟婆汤，把这一世的人和事全都忘了吧，然后重新开始。”
这时，燕皇也走了过来。
虽然先前下毒一事，差点害得他一命呜呼。
他对这个儿子心寒无比，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和疼爱全都错付了。
得知真相之后，他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
珏儿是有罪，但也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害了他！
顾鸢已经为此牺牲了性命，没想到这还远远不够，竟然还牵连到他的两个儿子身上。
看着身边的至亲至爱一个接着一个的失去，他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珏儿……”
“父……父皇，儿臣……有罪……”
“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朕的罪过，如果朕当初能够守住初心，不被蛊惑，就不会造成这么多的悲剧了。朕唯一的安慰，便是有你和琰儿这两个好儿子，你们永远都是朕的骄傲。”
纳兰璟没想敢奢望还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听到这种话，他越发觉得心中有愧。
因为，他根本不配！
人之将死，往事一幕幕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
回想他这一生，一直被仇恨所困扰。
最轻松惬意的时刻，莫过于在骊山，他能够心无旁骛专注修炼。
那个时候有师父的教导，还有师弟师妹们的拥戴，他只需做好一个大师兄的职责。
那段时光对他来说毕生难忘。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他宁愿回到过去。
就在骊山待上一辈子，纵情山水，不被凡尘俗世纷扰。
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他盯着门口的方向，泪水逐渐模糊了眼眶。
突然，一个人影背光而来，出现在大殿门口。
阳光打在他的身后，犹如光芒万丈。
萧慕白一得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
纵然他对师兄已经彻底失望，可在得知他即将殒身，怎么能不来见他最后一面。
纳兰璟看着他，颤抖着伸出手。
他立即冲了过来握着他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师兄……”
“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萧慕白知道，他指的是利用自己对付容兄他们的事情，让他差点成了一个背叛朋友的小人。
曾经他也有过怨和恨，只是……
“都过去了，我只记得在骊山的日子，你永远都是我最崇拜尊敬的大师兄。”
“好想……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骊山，只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
纳兰璟看着外面的天空，目光渐渐失神。
“春天……快到了，山上的雪……也要……融化了，山花烂漫，鸟语虫鸣，带我……带我回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化作虚无。
手也重重垂了下去……
那个一向高傲超然的男人，却是再也没了生息。
容琰看着他灰败的脸色，紧闭的双眸，心情沉重无比。
无论发生任何事，他永远不会忘记三岁那年的相遇。
就算那是夹杂着阴谋的假象，也是他有记忆以来感受到在人世间的第一份温暖。
皇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