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县县令把病人们关到了树林里。
那是一片很大的树林,从树林外看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树林中有一片空地,那里被做成了临时的关押点。
韩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病人,足有一二百个。
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形容憔悴,互相依偎着坐在几个简陋的草棚下。
草棚旁边是两口大锅,不知道锅里放了什么,极其难闻。
草棚之外的树荫下摆放着几把椅子,韩铮和姜太傅到的时候,几个衙役正坐在椅子上大声抱怨。
“县衙里那么多人,偏偏选中咱们哥几个,不就是看咱们几个好欺负?”
“要我说,不是咱们容易欺负,而是因为咱们没给银子。”
“大夏天的,让咱们看着这些人,真是晦气。”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我馋酒馋的都要不行了。”
几人毫无顾忌,说自己不舒服,但一个红光满面,显然过得不错。
韩铮和姜太傅瞧着,脸沉了下来。
须臾,韩铮问姜太傅:“咱们现在就出去吗?”
姜太傅看看身后,“你的护卫有没有到?”
韩铮:“都到了。”出城前,他按照姜太傅的意思,跟其中的一个护卫发了信号,对方得知他的要求后,向其他护卫发出了信息。
出城之后走没多远,这些人就都在他周围了。
姜太傅并不知韩铮的护卫躲在哪里,但是知道有人,他就放了心:“咱们这便出去,我倒要看看这几个衙役等会儿在咱们跟前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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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衙役并未发现有人来了。
于是,当一个妇人抱着咳嗽不止的孩子跪到他们跟前,请他们帮忙找大夫时,离妇人最近的衙役二话不说,扬起鞭子挥了过去。
他想将妇人打退,然而鞭子并没有落到妇人身上,而是直接被一只手抓住。
那只手的主人长得高大,穿着褐色短打,肌肉将不甚宽松的袖子撑得满满的。
正是随韩铮他们出行的一个官兵,他是小梁将军身边的护卫,此次跟着韩铮二人来了江浮县。
衙役并不认识官兵,心里咯噔一下,旋即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你可知妨碍官差办案,是要蹲大牢的?!”
官兵冷哼一声,“蹲大牢?我看是你们要蹲大牢了吧!”
说完,官兵松开鞭子,侧身走到一边,露出站在后面的韩铮和姜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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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有其他人,衙役心头涌起浓浓的不安,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其他几个伙伴。
其他衙役同样着急,最后其中胆子最大的那个道:“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官府禁地,不能随便进,还不快快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姜太傅冷哼一声,“本官和韩大人,一个是太子太傅,一个是侍讲学士,更是当今陛下亲封的赈灾大臣,你们居然让本官和韩大人走开?”
当官这么多年,姜太傅最不喜欢的就是用自己的官职去压人,但是面对这几个,他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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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衙役倒是知道有两个京中的官员来到了江浮县,但是他们没想到二人会直接来这里。
这地方隐蔽,便是本地人也不会注意,他们还是怎么找到的,难不成是县令大人告知他们的?
不对,这件事不光彩,县令大人之前还三令五申,告诉他们绝对把这里的真实情况泄露出去。
他不可能做打自己脸的事。
那就只能是别人说的。
看来要出大事了。
几个衙役想到这一点,又急又怕。
脸色几番变幻,最终他们一起跪下,跟姜太傅和韩铮行礼,顺便为刚才的话道歉。
“太傅大人,学士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你们赔罪了。”
这些人倒是反应快,姜太傅冷哼一声,道:“本官不需要你们的赔罪,本官只想知道你们身后草棚里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人有谁愿意跟我说一说?”
无人应答。
姜太傅看向韩铮。
韩铮轻咳一声,示意几个官兵上前把几个衙役绑住。
这些衙役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现下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抓,挣扎个不停。
一个官兵见喝止不住,直接拔出了剑,放在最闹腾的衙役的脖子上。
这下,所有的衙役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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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下,百姓们看着衙役们被制服,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到韩铮众人与县衙里的衙役不同,他们脸上的麻木渐渐淡去,一个个起身往外走。
最后从前到后,他们全部给韩铮和姜太傅跪下了。
“大人,求你救救我们,帮我们找找药吧。”
“我们想回家,可以回家吗?”
“大人,我们没有得疫病,真的,让我们回家吧,我娘已经六十来岁,没有我在家帮着,她下不了床,做不了饭,会饿死的。”
“求求大人了,求求你们......”
跟着韩铮他们一起来的老汉已经从人群中找到了儿子儿媳和孙子,也老泪纵横地跟着跪下,求韩铮让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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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铮自然不会像江浮县的县令那样,故意针对这些普通百姓,跟姜太傅商量后,他同意他们回家。
但是他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些人现下不能走,要等大夫来检查后才能离开。
不是韩铮不相信他们的身体,而是生病的情况下他们在这里住了多日,万一感染了什么,回去后传给自己家人和其他无辜之人就不好了,不如先检查检查。
能走就不错,是以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按着韩铮的意思,排成长队,等着大夫过来给他们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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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浮县县衙内,江浮县令正等着姜太傅和韩铮回去用饭。
为了给二人留下好印象,他特意找县里的大厨做了十菜一汤。
除了这些,还有几个女子,她们衣着清凉,打扮的妖妖娆娆,显然是从青楼来的。
江浮县令摸了摸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今天你们一定要把两个大人伺候好了,知道吗?”
女子们齐齐应是。
江浮县令满意点头,正在这时,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到了县衙后院。
“大...大人不好了。”
江浮县令眼皮子一跳,“怎么回事?”
衙役哭丧着脸:“姜大人和韩大人发现了咱们关病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