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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枭—因为他也曾犹豫彷徨过。

午夜,是夜鹰活动的时间,也是蒙德暗夜英雄行侠仗义,清扫魔物的时间。

其实,敷衍的面罩在莱良芬德标志性的红发前根本于事无补。骑士团高层不是傻子,不至于被一个到处都是破绽的神秘人耍得团团转。凯亚疑心有些蒙德人自己心里也有答案,只是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英雄代表的是一个安心的符号,隐于幕后给人的安全感远大于知道斯人姓甚名谁。

凯亚在一个背风的山脚坐下,捡起两三根未被夜露浸染的木头,在慢慢升腾起的火焰边暖着手,久违的陷入遐思。

虽说分道扬镳的那几年里,两人的书信往来也并未断过,但回信与见面是两码事。自迪卢克回到蒙德后便备受关注,平时两人也少不了必要的接触,不过那只是在酒馆的闲心调侃,亦或是出任务路上时的匆匆一瞥。

既不疏远,也不亲昵,至少,看不出他们曾经是很亲密的关系。

他们错过了很多,但好歹还保持着一点默契。正如那个此刻在黑暗里轻轻响起,又马上缄默下去的脚步声一般,凯亚轻易地分辨出那来自于自己的义兄,但也笃定只要他不开口,迪卢克就不会走出来与他问好。

直到一个火星先憋不住呼吸,奋力蹦出来亲吻了他的指尖,他才缩回手,卸下披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声音有些沙哑,“晚上好啊。”

干枯的树叶被踩出清脆的爆鸣,人影从黑暗里徐徐迈出,银色的面具被火光照出温暖的光,而面具下的那双眼则是一种更为热烈但沉静的色彩。

“凯亚。”他停在了篝火边。

凯亚指向身旁的酒,“已经不是归风日,却也在佳酿节期间,暗夜英雄不来一点吗?”

他没动。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喝点没关系。”凯亚托着腮笑。

迪卢克偏过头看他一眼,在他对面的空地落座,替他挡下了妄图窥探秘密的风。跃动的火焰刹时收声,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

凯亚把开好的酒递给他,自己也开了一瓶,“我特意带过来的,就当是为了过节,陪我喝点,说说话。”

“父亲坟前的花和酒是你送的。”迪卢克放弃了脱下面罩的想法,接过酒瓶,那是打烊时凯亚特意打包带走的葡萄酒。

凯亚用木棍撩拨那燃烧的木堆,同时往嘴里灌了一口,“节庆期间回去看看亲人,也很正常。”

迪卢克沉默了片刻,也闷了一口,“如果不是旅行者或者是琴团长的要求,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我。”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接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薄膜。凯亚一愣,被酒精熏染的脑子差点转不过弯来。他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迪卢克的酒量怎么越来越差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那个雨夜,分明已经说清了一切,他还有什么资格回去。

埋在记忆里的真相,何必在这么美好的时间里拉出来再鞭策一次。

那些儿时的依恋,年少的悸动,那些深埋在心的感情早就被他连同那些信件一般锁在小盒子里,不见天日。

可即便如此,他越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想念和眷恋,也愈发不敢回到那里。

沉思了太久,对面的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势必要等到他的亲口答复。直到凯亚几次吞咽,酒液沿着嘴角滑落,点缀在他那咖啡色的锁骨上,他打着酒嗝,吐出几个字:

“我…会去看你的。”

他抬起头,目光与迪卢克交汇,那含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转瞬即逝,又补充一句,“现在这样也挺好。”

“你不会留下,为什么?”迪卢克笃定道,“是因为晨曦酒庄的主人。”

凯亚不说话了,闭眼饮酒,企图无视迪卢克探寻的目光,奈何火光也没有被凝视带来的灼烧感,他叹气直视回去:“作为一个陌生人,”玩味地将陌生人三个字咬得很重,“你倒是对我和他的事颇有自信啊。”

“因为他也曾犹豫彷徨过。”

风声小了些,迪卢克往火堆里又添了两根柴,飞舞的焰尖在他的瞳孔里安静下来,“你知道为什么你的义兄会提前回蒙德吗?”

凯亚大口喝着酒,仅用一个呼吸的停顿催促他的回答。

迪卢克是寻着凯亚身上的酒香而来的,越近越浓郁。此刻他自己也沾染了几分酒意,只是相较于凯亚要淡上许多,足够明白他自己在说什么:

“选择回程的那天,恰好是璃月的团圆日,同他路过的行人无论身份、地位或成败如何,都在商讨着回家团圆。”

“那晚明月圆满,蒙德的风经久不散,携着葡萄味的佳酿在身旁频频扑空。于是,他决定回来,亲自寻一个团圆。”

迪卢克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下次想回来,可以不必找旅行者这个借口,也不必避讳我的存在,正如爱德琳所说,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众所周知,千杯不醉的凯亚和一杯倒的迪卢克,这两养兄弟是蒙德酒量的两个极端,没少被人当面提出来高声阔谈。两人都不介意,只是迪卢克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葡萄汁。

可凯亚,他要喝酒,不只是觉得好喝,他第一次喝就直接打了退堂鼓,根本受不了,但后面发现酒精可以带来的麻痹效果,是一种放松的好方法。

后来仅仅三口,他就能把别人一杯就昏过去的酒喝完。

今夜,他更是连饮四杯,依旧能笑着与迪卢克道别,似乎并未有丝毫醉意。然而事实上,从天使的馈赠出来后,凯亚直奔猫尾酒馆来了场放纵,在等迪卢克的时间里又提前喝了瓶蒲公英酒。

此刻,酒意上头,他已无法清晰捕捉迪卢克的言语,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低头用手撑着,手肘抵在膝盖上,眼神有些迷离,声音含糊不清:

“迪卢克…老爷…就……这么想我……回家吗?”

这个姿势让迪卢克难以窥见凯亚的表情,而双肩的轻颤却让他误以为凯亚在哭泣。记忆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凯亚绝望的面容如同烙印般深刻。

他放下酒瓶,朝他走去,半蹲着,小心翼翼地,时隔三年再次抱住他的义弟,

“嗯,我想你回家。”

酒意上头的凯亚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样一说,鼻子酸酸的。然而,醉酒之人往往带着几分倔强与反骨,凯亚突然用力推开了迪卢克,迪卢克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倒在地。

正当他准备开口责备时,凯亚却反身压了上来,两人目光相对,凯亚的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声音里满是委屈:

“我才不想回家!凭什么你说想我就得回去!我已经没有家了,没有家了,你早就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我不能回家了……”

火堆在旁边噼里啪啦的响着,迪卢克望着凯亚那张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脸庞,一下子放弃了挣扎,

“不是的,你有家的。我……一直在等你回家,你起来,我带你回家。”

“不,不行的……”凯亚固执地摇头,但语气中已少了些抗拒。

“那你要怎样才能和我回家?”迪卢克罕见的放低姿态,用难得的温和语气哄他。

火光在迪卢克身上跳跃,将他本就艳丽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动人,凌乱的发丝增添了几分不羁,未被面具遮挡的肌肤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白皙,整个人仿佛一朵赤焰中盛开的玫瑰,既艳丽又纯粹。

霎那间,凯亚入团被他引诱一般,神志醺然痴迷。他低声呢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缓缓流淌而出:

“艾玛特说的对。你,迪卢克,如晨曦中傲然绽放的玫瑰,美丽而耀眼,令人心生觊觎,却又遥不可及,触不可及。可你是我亲眼见证长大的……”

拾起玫瑰耳边的一缕红发,细细摩挲,指尖传递着无声的情愫,他在发梢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你,是属于我的。”

久默之后,就当凯亚要溺死于这片红色之中,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

他道,

“回家,我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