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说:“这次活动是我提议的,所以我应该先做东道主,这才算我没白费心。”李纨说:“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就先组织一次活动,怎么样?”探春说:“明天不如今天,现在就是个好时机。你来出题,菱洲负责定韵脚,藕榭监督。”
迎春说:“我觉得,不必只让一个人出题和定韵,咱们抽签决定更公平。”李纨说:“我刚来时看到他们搬进来两盆白海棠,我们不如就以它为题吟诗如何?”迎春说:“花儿还没看见呢,就先作诗。”宝钗说:“不过是个白海棠,也不一定非要亲眼看到才能写诗。古人的诗赋,很多也是借物抒情而已。如果都要亲眼看了才能写,那现在流传的诗可就少多了。”
迎春说:“那我就来定规则吧。”说着,她走到书架旁,抽了一本诗集,随便翻开一页,发现是一首七言律诗,就告诉大家都要按这个格式来写诗。迎春合上书,问旁边的小丫头:“你随便说个字吧。”小丫头正靠在门边,就说了个“门”字。迎春笑着说:“那就用‘门’字韵,‘十三元’韵部。第一个韵必须是‘门’字。”接着,她拿来了放韵脚牌子的盒子,抽出“十三元”的抽屉,让小丫头随机选四个字。小丫头选了“盆”、“魂”、“痕”、“昏”四个字。宝玉说:“‘盆’和‘门’这两个字挺难的呢!”
待书准备了四份纸和笔,然后大家开始静静地思考。只有黛玉不一样,她一会儿摸摸梧桐树,一会儿看看秋天的景色,一会儿又和丫鬟们嬉笑玩闹。迎春叫丫鬟点了一支“梦甜香”。这香大概三寸(10厘米)长,像灯芯那么细,因为它烧得快,所以就用它燃烧完的时间作为限制。如果香烧完了还没想好,就要受罚。
探春最先完成,她写完后又修改了一下,然后把作品交给了迎春。接着,她问宝钗:“蘅芜君,你有了吗?”宝钗回答说:“有是有了,但我觉得不太好。”这时,宝玉背着手在走廊上来回走着,他对着黛玉说:“你听,她们都有了。”黛玉说:“你别管我。”宝玉看到宝钗已经写完了,便惊叹道:“太厉害了!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刚想出四句来。”他又转头对黛玉说:“香马上就要完了,你还蹲在那潮湿的地上干什么呢?”黛玉也不理他。宝玉接着说:“我可管不了你了,好歹我先写出来。”说完,他也走到桌前开始写起来。
李纨说:“我们要看诗了,要看完了还不交卷,可要受罚哦。”宝玉接着说:“稻香老农虽然不善作诗,但很会鉴赏,而且评判最公道,就由你来点评谁好谁差,我们都没意见。”大家都同意,然后,他们先看了探春写的诗: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夕阳斜照着,带着丝丝寒意,门边生长着稀疏的秋草。那雨后的花盆里,长满了翠绿的青苔,满满地铺在盆中。
玉有高洁的品格,也难比她的纯洁;雪一般的冰肌玉骨,让人极易为之着迷。
那一点点芳心,娇柔得没有什么力量,她的身影在三更的月光下,留下了隐约的痕迹。
别再说那白衣仙子能够飞升成仙了,在这黄昏时分,是她多情地陪伴着我,一起吟咏这美好时光呢。)
大家看了,称赏一回。又看宝钗的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为了珍惜白海棠的美丽姿态,白天也关上院门。提着盛水的陶器亲自浇洒长满青苔的花盆。
刚浇上水的海棠就像洗去胭脂的美人,在秋日的台阶上映出了她美丽的身影;渐渐寒冷的日子,清晨的露珠造就了她的灵魂。
清淡到极点,却更加显现出她的娇艳,而她满怀愁绪,怎能期待没有丝毫瑕疵呢?
为了报答西方秋神的化育之恩全凭自身纯洁,默默无语地站立着,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李纨笑着说:“到底是蘅芜君。”说着又看宝玉的,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秋天的景色淡淡地映在深宅大院的门上,白海棠的七节枝干攒聚起白雪堆满花盆。
它就像刚沐浴出来的杨贵妃,冰清玉洁。又像捧心蹙眉的西施,具有玉石般的灵魂。
清晨的微风没有吹散花瓣上那仿佛点点哀愁,而夜里的雨水更为它添上了如泪水般的痕迹。
她独自倚靠在精美的栏杆边,仿佛有情。清冷的捣衣声和哀怨的笛声伴着它送走黄昏。)
大家都看过之后,宝玉称赞探春写得好。李纨打算推荐宝钗的诗,认为她的作品显得有格调。随后,李纨赶紧催促黛玉赶快写。黛玉问:“你们都写完了?”说着,提起笔一挥而就,然后把诗丢给大家看。李纨她们接过黛玉的诗,仔细阅读起来: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半卷的门帘和半开的门,把冰块碾碎来做花土,美玉做花盆。
偷来梨花的白色,再借一丝梅花的精魂。
像月亮里的仙女做了件白衣裳,又像秋天里伤心的闺中女子擦去哭泣的眼泪。
娇羞怯怯默默无言,心里话能对谁讲?我疲惫的站在西风之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大家看了,都说这首最好。李纨说:“如果按风流别致算,这首确实当之无愧;要说含蓄浑厚,还是抵不过蘅芜君的那首。”探春说:“评价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说:“怡红公子你是倒数第一,服不服?”宝玉说:“我的那首确实不好,评价的公平。”又笑着说:“只是蘅芜君和潇湘妃子的两首还应该斟酌一下。”李纨说:“本来就说好了我来主持,你们不能参与评论,再多说就该罚了。”宝玉听了,只能作罢。
李纨宣布:“我规定,以后在每月的初二和十六这两天组织聚会,由我来定主题和诗词的韵律。其他时间,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另选日期安排聚会,哪怕每天一次也没问题。只是初二和十六必须去我那里。”宝玉说:“我们应该先起个社名。”探春说:“名字既要避免俗气,又不能过于标新立异。正好刚才我们以海棠诗做开端,不如就叫“海棠社”吧。虽然有点普通,但因为真有此事,所以也比较合适。”说完,大家讨论了一会儿,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就各自散了。有的回家,有的去贾母或王夫人那里。其他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