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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大唐气象 > 第143章 血战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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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被朱泚围困在奉天月余,已经濒临弹尽粮绝的地步,眼巴巴盼望着两河战场的精兵宿将能早日脱身前来。

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奉诏撤出魏州挥师长安,粮料使崔纵为了催促他尽快发兵,将库内物资全部拨付给了朔方军,并跟随朔方军日夜兼程赶赴奉天。

抵达河中时(山西永济蒲州镇),全军将士累的精疲力竭,李怀光下令休整三天。

河中尹李齐运竭尽当地财力隆重犒赏朔方将士,想让他们快点走,但这些在魏州城下餐风露宿、浴血奋战一年多的士兵仍想多留几天。他们谁都清楚,一旦渡过黄河直接与占据长安的叛军厮杀,将又是刀头舔血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崔纵深知朔方将士想法,一口气把随军运来的粮草物资、金银财宝全部运送到了黄河对岸,并张榜公示:“一旦到了河西,这些东西全部归你们所有!”

这下戳中了朔方军的痛点,疲惫顷刻间消逝一空,五万多人当天自蒲津渡口摆渡过河,屯驻于蒲城(陕西渭南蒲城县)。

神策军都将李晟自去年同张孝忠之子张升云攻打清苑失利,一直身患重疾在定州养病。德宗移驾奉天的消息传来,他的病刚好痊愈,即刻便要率军西归。

他是神策军将领,与朔方、河东这些藩镇不一样,本就是大唐皇帝直属的禁卫军,保卫皇室和首都安全是他义不容辞的首要责任!

易定节度使张孝忠夹在卢龙朱滔与恒冀王武俊两大强手之间,本想仰仗李晟为援,不愿放他走,一直寻找借口拖延。李晟心急如焚,索性将儿子李凭留下,娶了张孝忠的女儿为妻,又拿出财物贿赂张孝忠身边亲信,请他们帮忙劝说。

张孝忠为人忠直,看到实在留不住李晟,也清楚德宗确实有难,不仅不再阻拦,还派出大将杨荣国带领六百精锐骑兵随行助战。

李晟沿飞狐道疾进(在今蔚县东南恒山峡谷之北口,是进山西重要通道),一天不到就已抵达代州(山西代县)。李晟回师的消息传到奉天,德宗将其由都将升任为神策军节度使。

李晟一边赶路,一边在沿途征募士卒。由于他善于领兵且统驭有方,大家都愿意跟着他,不到十来天部众就已从四千猛增至万余人。

在李怀光所部渡过黄河后,他也紧随其后自蒲津渡过河,屯驻于东渭桥附近。

进入关中的援军,除了刘德信、李怀光、李晟,还有三支相继抵达。

一个是神策军兵马使尚可孤,带着所部三千人,从征讨李希烈的襄阳战场撤回,自武关(陕西商洛市丹凤县)入陕,在七盘(商洛附近)击败朱泚将领仇敬,屯驻于蓝田(西安西南)。

尚可孤是位资深老将,本姓宇文,鲜卑人,原为安禄山将领,降唐后在扶风驻防十余年,一直与吐蕃对战,屡立战功。

一个是镇国军(治华州,今陕西华县)节度使骆元光,率所部两千余人西进,屯驻于昭应(陕西临潼)。

骆元光是安息人(伊朗地区古国),戍守潼关近十年,在军中威望极高。泾原兵变发生后,朱泚将领何望之攻占华州(华县),打跑了刺史董晋,企图阻断援军入陕。骆元光率军奋击,重新夺回华州,并在数天内征募到万余人,多次击败朱泚,切断了叛军东出之路。

还有一个是河东节度使马燧之子马汇与行军司马王权,受马燧之命带五千兵力先行出发,屯驻于中渭桥(在长安以北三里左右),马燧则正从魏州战场快马加鞭往回赶。

至此,一张由各地勤王军所组成的兵力网,沿着长安四周悄然合拢,将朱泚严密包裹在长安及其附近地区。

唐军斥候前出到了望春楼下(望春楼是唐朝举办迎春活动的着名建筑,位于长安城外),留守长安的李忠臣数次出兵阻击均被唐军所败,只得派人向围攻奉天的朱泚求援。

朱泚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演进成这个样子,常年带兵打仗的他非常清楚,若是回师长安那便彻底陷入被动,只能被唐军围困至死。此时,唯一的生路就是抓紧攻破奉天、生擒德宗!

这也让前些天还洋洋得意、自诩天命在身的朱泚,陷入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恐慌中!还好,僧人法坚的攻城器具造好了。

既然退路已绝,那就拼死一搏!攻城!

法坚制造的云梯堪称一绝,其高与宽各数丈,四周包裹着可防刀砍斧劈、枪戳箭射的犀牛皮,下面安装着能滚动的巨大轮子,可以乘载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一个移动堡垒。

这个庞然大物一经推到奉天城下,让在城楼上观望的德宗与文武群臣不淡定了,个个惊骇无比!

德宗召集群臣询问对策!

这一次没事都要搅三分、处处显摆存在感的卢杞、白志贞之流不再吭声了。

浑瑊望着远处停放的巨大云梯,略微思索了片刻,沉稳的说:“这东西如此巨大,想必非常沉重,又由木材、皮革所制。重则容易陷落,对路面要求较高;木与革都是易燃物。我考虑,勘察奉天城周边地形,找出它通行的必经之路,然后在路面上挖掘地道,里面堆满柴薪、火油等助燃物,等它通过时引火点燃,一定能将之烧毁。”

浑瑊的提议令大家茅塞顿开,畏惧之心渐散,神武军使韩澄兴奋的对德宗说“类似云梯这样的小伎俩,不值得您去劳心费神,让我们去对付它。”

德宗这才安下心来,与大家围绕着怎么勘路、怎么挖地道、怎么放油脂等具体问题进行了讨论商量。

会后,韩澄带人到城外详细勘测,发现只有城东北三十米外的一处路段相对平整,最有可能被敌方用做云梯的通行道路。

经过浑瑊、韩游瓌的确认,韩澄借助夜色掩护,连夜在这段路上挖出了一个大坑,在其中堆满油脂、柴薪,又用浮土、枯草加以伪装,从外表看上去与周围路面毫无不同。

十一月十四日,晨!

叛军照例发起进攻,但却并未出现在唐军预计的东北方,而是从城南喧哗鼓噪着蜂拥而至。

城上的唐军众将都以为原有判断失误,沮丧紧张之心溢于言表。韩游瓌默默观察了一会儿,镇定自若的说:“别担心!你们看,云梯根本没出来,这不过是他们的疑兵之计,想要分散我们的兵力罢了!”

果然,叛军如同唱大戏一般,热热闹闹在城下比划了一阵就收兵离去。

次日,北风呼啸,烟尘四起。城上唐军恍惚中发现东北方向出现了云梯庞大的身影,远远望去如同缓慢移动的巨兽。

随着距离的接近,叛军景况逐渐清晰。但见高大的云梯矗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两侧各有数十辆轒辒车并行(古时攻城所用一种特殊车辆,其顶部和两侧均有用木头和生牛皮构成的屏蔽,用以保护攻城士卒不为弓箭和滚木檑石所伤),每辆车下隐藏有十余名叛军,抱着柴薪背着土袋,一边走一边填平路面上的沟坎。

交战双方矢石如雨互相对射,敌方由于防护措施严密,几乎没有伤亡,城上唐军却死伤惨重。

激战中,已有少数敌军登上城楼。德宗与浑瑊相互对望着哭泣,城中群臣毫无办法,惟有仰首向天,祈求奇迹出现。

德宗让人取来一千多张没有填写姓名的官员告身交给浑瑊,让他根据守城将士功劳大小直接授予,并流泪对浑瑊说:“浑将军,今天你我君臣就要永别了!”

浑瑊俯伏于地哭泣不止,德宗抚着他的背哀痛难当!

奉天已经被围了一个多月,城中士卒缺衣少甲、又冷又饿,浑瑊拿着德宗给他的告身,大声呼喝:“天子就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战斗,忠君报国就在今天!”

唐军将士人人群情激愤,个个不避矢石,嘶吼着拼死力战。突然间,一支流矢射中浑瑊,浑瑊一声不吭,仍然冲杀不止。

巨大的云梯终于推到了地道边上,一只轮子陷入坑里动弹不得。火苗猛然从地下冒出,而风向此时也突转为南。城上唐军见状,纷纷将早已备好的火矩、火箭抛向已经倾斜的云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云梯顿时烈焰冲天。

唐军将士大喜过望,欢呼声震天彻地。只可怜云梯里那五百名敌军,被烟火一呛互相挤踏,竟无一人能逃出生天,全部活活烧死在里面,火焰烧灼尸体的臭味数里外都能闻到。

这幕惨状让周边的叛军心惊胆战,再也无心恋战,调头就跑。唐军打开城门,在太子李诵的督战下,如同倾泻的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这一战朱泚大败,伤亡数千人!战斗结束后,太子在城内巡视,亲自替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

夜幕时分,走投无路的朱泚又发起了一波新的攻击。一支流矢划破夜空,坠落在德宗身前。

在朱泚近似疯狂的攻击下,奉天危急!

唐军还能坚持多久!援军到了哪里!

此时的李怀光已从蒲城(陕西渭南蒲城县)向泾阳(陕西泾阳县)进发,沿着山路疾行。泾阳位奉天以东,距奉天一百三十里,按日行军五十里计算,不出三天即可抵达。

为了稳住奉天人心,李怀光派兵马使张韶身着便服抄近路到奉天面见德宗。

张韶赶到城下,叛军正在攻城。一个头目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以为是当地百姓,将他抓起来赶到城下填埋堑壕。

张韶趁人不备,越过堑壕拼命跑到城下,向守城唐军高喊:“我是朔方使者,援军就要到了!”

城上守军急忙坠下绳索拉他上来,叛军纷纷放箭射击,待到缒上城楼他已身中数箭,忍痛取出密封在蜡丸中的奏章。德宗大喜过望,让人抬着重伤的张韶绕城一周,满城欢声雷动!

十一月二十日,李怀光兵至礼泉(陕西礼泉县),击败朱泚的一支驻防部队,距奉天已不足四十里。

朱泚得闻此事,知道朔方军战斗力极为强悍,再打下去凶多吉少。只得解除包围,逃归长安。

一场惊心动魄、历时月余的奉天保卫战就此落下帷幕!城内群臣普遍认为,如果李怀光再晚来三天,奉天定被朱泚所破。

这场保卫战,唐军在兵力薄弱、物资匮乏、准备仓促的情况下,表现堪称完美!

不论是德宗、太子还是守城将士,大家有难同当、团结一致,拉近了君臣间的距离。事后,参与奉天靖难的官员大都得到重用,恐怕与这段共经生死的过往不无关系。

威胁解除,城内百官纷纷向德宗庆贺。来自各地的贡赋相继运来,君臣日子慢慢好转起来。

朱泚逃回长安,一门心思放在加强城防上。他一向有轻财好施的名声,守着朝廷府库内金银财宝大方赏给左右将士。对滞留在京城的文武百官,无论是降了的还是不降,其月俸、口粮都一如往常按时供应。加上其它各类杂支,每天都是一笔巨大花销。就这么可着劲的造,待到长安收复,库中财物仍有节余,可见当时盘剥之剧!

一天,朱泚与一名亲信闲聊。他问朱泚,为什么当时不把乾陵毁掉。朱泚悠悠的说:“我毕竟曾是大唐官员,怎能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那人又说:“我们现在官员奇缺,城中有许多前唐官员在家里闲着,不如派兵把他们抓来任职做事。”

朱泚答:“这样做只会让人害怕,即便抓来也没什么用。有愿干的我们就让他干,哪里有挨门求人作官的道理!”

朱泚这位大秦皇帝看似风光,其实做的并不舒服。且不说被唐军压制于长安一隅苟延残喘,就是在其内部也一点都不消停。

他能指挥调动的武装力量,只有从范阳带来的数千防秋兵以及新征募的神策团练兵,那五千名闯入长安赶走德宗的泾原乱兵一向骄慢放纵,根本不听他的话,只是整日里看守着他们进城时抢来的财物,不肯出去打仗。甚至还曾密谋除掉朱泚,只因计划不周才没有成行。

而对德宗来讲,最为惊心动惊心动魄的一个多月都熬过来了,未来还会更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