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817年)正月,李愬奉命抵达唐州(河南泌阳),出任唐随邓节度使!
此时的唐、随、邓三州,在经过铁城惨败后,不到半年时间接连两次换帅,士气变得极为低迷,厌战、畏战情绪弥漫。
李愬对此已有了解,担心表现的过于求战心切,会遭到部属敌视,便在与众将的见面会上郑重表态:“天子知道我脾气好,能接受耻辱,所以让我来安抚你们。至于冲锋陷阵那些事,不是我可以胜任的!”众人对他的话信以为真,逐渐安定下来。
为尽快与士卒打成一片,李愬经常到行营看望安抚伤病人员,没有一点主帅的架子。
幕僚劝他不要这样,恐于军纪不利。他解释说:“我不是不知道军纪的重要,但我的前任袁滋专靠小恩小惠取悦部众,为敌方所轻视。听到我来,他们定会派人打探,我这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让他们觉得我和袁滋一样懦弱懈惰,不会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只有这样,我才能慢慢琢磨下步对策。”
淮西军此前击败高霞寓、袁滋两位唐军主帅,见李愬只是一个太子属官,又没什么声望,以为是朝廷派往前线打酱油的混子,更加不把他放到眼里。
李愬深谙兵法,既不会像高霞寓那样打哪算哪,更不想学袁滋苟且偷安,他的计划是直取淮西军老窝蔡州。
而要达成这一目标,仅靠目前这些败军之将显然不行,于是奏请朝廷增派兵力。宪宗在三线作战、兵力吃紧的情况下,咬着牙硬从昭义、河中、鄜坊三镇中挤出两千精锐步骑兵交给他。
二月初七,李愬的十将(唐、宋时军队低级将领)马少良,带着一队骑兵沿边境例行巡逻,恰巧遇到了淮西捉生虞侯(相当于侦察连长)丁士良。马少良与之交战,将丁士良生擒活捉带回唐州。
丁士良是吴元济麾下骁将,经常在唐州东境祸害捣乱,众将请求将他挖心剖腹。李愬原本要收降丁士良,此时也想借机试试他胆量如何,便答应了大家请求,在即将行刑前才差人将丁士良带回。
死里逃生的丁士良面色如常毫无惧色,李愬不禁连声称赞:“真是一条好汉!”令人替他松绑,并赐座上茶。
此举深深打动了丁士良,向李愬坦诚交待了他的出身来历。他并非出自淮西军,原在安州(湖北安陆)效力,贞元年间与淮西军作战被俘,吴少诚欣赏他的勇悍,收他入麾下。这次重归朝廷被李愬赦免,对他来讲无疑是再造之恩,他愿效死命报答李愬的活命之恩!
李愬让他担任捉生将,在阵前听令。
一天,丁士良找李愬汇报军情,说道:“文城栅是蔡州屏障,攻取蔡州必须拿下文城栅。这里现由吴秀琳带三千人防守,将领陈光洽替他出谋划策。陈光洽勇猛浮躁,喜欢亲自上阵厮杀。我愿领兵出战,为大帅生擒陈光洽。陈光洽一旦被擒,吴秀琳一定归降。”
这里所说的文城栅即铁城,位于今河南省遂平县西南,高霞寓就是在这里遭到伏击,全军覆没。
李愬高兴的答应了他。没过几天,丁士良前往文城栅邀战,陈光洽受激不过出栅作战,被丁士良设计生擒。
三月初五,李愬将指挥阵位从唐州移至宜阳栅(今河南桐伯县西)。
陈光洽被俘,让吴秀琳失去了主心骨,派人知会李愬归降。
李愬率军停驻在文城栅附近,安排唐州刺史李进诚带八千甲士前往接收。唐军来到城下呼唤,吴秀琳不但没有如约开门,反而向唐军放箭投石。李进城只得报告吴秀琳诈降,李愬叹道:“他不过是在等我去罢了!”
吴秀琳看到李愬,立即出城跪拜在马前。李愬亲切抚摸着他的肩背以示慰劳,城内三千守军也全部弃刃出降。其中有个叫李宪的小将干练勇猛,深得李愬欣赏,遂用他为将,还为他改名李忠义。
文城栅归降,对南线淮西军影响巨大。附近营寨前来请降的敌军不绝于路,李愬妥善予以安置。有父母健在的,发给钱物让其归家服侍,把这些长年上阵厮杀的悍卒们感动的痛哭流涕。
唐军将士经此一役,也一改往日颓势,士气高昂求战心切!
三月二十九日,李朔派董少玢等将领分路攻取淮西各栅。当天,董少玢攻陷马鞍山、路口栅。
四月初二,马少良攻克嵖岈山(河南驻马痁遂平县),生擒守将柳子野;将领妫雅、田智荣攻克冶炉城(今河南西平西南)。
初七,将领阎士荣攻克白狗栅、汶港栅(河北正阳县东北);十四日,妫雅、田智荣攻下西平;十七日,兵马使王义攻破楚城(河南汝南西南)。
五月初二,李愬派降将柳子野、李忠义袭击郎山(河南确山西北四十里),生擒守将梁希果。十八日,镇遏使李荣宗攻陷青喜城(古地名,位于今驻马店周边)。
至此,蔡州以西各要点基本落入唐军手中。
南线战场高歌猛进,北线战场也大有斩获!
三月份,陈许兵马使王沛先,带领五千人率先渡过溵水,占据对岸要地筑城防守。之后,河阳、宣武、河东、魏博等军也相继渡河,进逼郾城(河南漯河),打破了双方长期隔河相望的对峙局面。
二十七日,陈许节度使李光颜在郾城击溃三万淮西军,叛将张伯良逃走,阵斩敌军六千余人。
郾城令董昌龄是土生土长的蔡州人,吴元济担心他怀有贰心,将他的母亲杨氏当作人质看押起来。杨氏派人转告董昌龄不要以她为念,并告诫他抓紧归顺大唐,否则就是不孝。
恰好唐军围攻青陵(河南漯河西南五十里),准备切断郾城与蔡州之间的联系。守将邓怀金找董昌龄商议,董昌龄劝他归顺,邓怀金遂向李光颜请降,并恳请李光颜佯攻郾城,由他向吴元济示警求援,待唐军击溃援军后再行归降,这样居住在蔡州的家人可免于一死。李光颜同意了邓怀金提议,照此实施。
四月初六,董昌龄、邓怀金打开城门降于唐军!
淮西军南线重镇郾城归大唐所有,让吴元济倍感惶恐,忙从蔡州抽调重兵赶赴洄曲(河南漯河市东北),协助董重质阻击唐军。
蔡州兵力为之一空,为李愬带来了可乘之机。
在宪宗的强力坚持下,最困难的时期已经渡过,不仅淮西形势有所改观,其他方面也都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五月份以来,讨伐成德王承宗的兵力累计已达十万有余,数量甚至超出了淮西。但因没有向淮西战场那样设置主帅统一指挥,加之战场空间广阔,参战各镇难以形成合力,打了两年徒劳无功。
朝廷从千里之外转运物资,保障这些人的吃穿用度,以至拖车的牛、驴大量死亡。仅以幽州一镇为例,每月就要耗费朝廷十五万缗钱。
宰相李逢吉向宪宗谏言:“先集中力量夺取淮西,待淮西平定,再乘胜收拾成德易如反掌。”
宪宗犹豫很久,最终采纳了李逢吉意见。诏令撤销河北行营,让征讨王承宗的军队各自返归本镇。
这一决定无疑是英明的,使朝廷得以集中资源投向淮西战场。
针对经费紧张的现状,宪宗派盐铁副使程异前往江淮督缴赋税。程异没让宪宗失望,半年时间筹措到了一百八十五万缗,全部用来供应军队。
程异靠着自己在财经方面的卓越能力,成为“二王、八司马”团队中唯一一个被重新起用的官员!
反观淮西军,他们仅以三州之地与朝廷大军对抗数年,竭尽府库供应将士,百姓早已缺衣少食,只能靠着采集菱芡、捕捉鸟兽为生。等到连这些东西都吃光采净,便开始成群结队投奔大唐。吴元济担心他们耗费粮食,也没出兵拦阻。宪宗诏令单独设置州县予以安置,并派兵护卫。
大环境变好,让李愬在前方更加如鱼得水!
他吸取高霞寓铁城遇伏的教训,深知信息在战争中的重要,对俘获的敌方将士关心备至,每每亲自探视询问。
俘虏们看到李愬这么平易亲人,感恩之余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和盘托出。因此,李愬对敌方情况掌握得通透明了。
文城栅守将吴秀琳归降后,李愬对他非常亲近,与他商量夺取蔡州的办法。吴秀琳真诚的说:“大帅您想打下蔡州,那就非李佑不可,秀琳我无能为力!”
李佑是淮西军兴桥栅守将(今河南遂平张柴村东),骑兵出身,作战勇猛且极富韬略。李愬通过调查发现,因时值麦收,兴桥栅守军经常到张柴村一带收割麦子。
李愬让虞侯史用诚带三百骑兵设伏,另派人到兴桥栅屯麦场大肆招摇,作出要用火焚烧的样子。
李佑历来轻视唐军,看到他们胆敢上门捣乱,一怒之下领着数十名骑兵蜂拥而出,结果伏兵四起被生擒活捉。唐军遭他蹂躏已久,对他恨之入骨,争着要杀了他。李愬不准,将他释放并热情相待。
眼见半年又要过去,李愬夺取蔡州的心情更为迫切。他时常单独召见李佑、李忠义,与两人密谈,有时直到夜半才散。
众将担心李佑、李忠义两个降将会危及李愬安全,多次劝李愬加以提防,李愬却对李佑愈发尊重。
李愬厚待降将的行为让唐军大感不满,反映李佑是奸细的情报几乎每天都有。李愬担心这些无中生有的消息一旦传到朝廷,自己将无力保护。便想了个主意,名义上当着众将士的面把李佑装入囚车押送京城,暗中向宪宗说明情况,并特别声明:“如果杀掉李佑,夺取蔡州的计划不会成功!”
宪宗得知这一情形,下令赦免李佑,将其划归李愬麾下。重逢之下,李愬激动的握着李佑的手,高兴的说:“你能保全,实是国家福分!”
为了打消李佑顾虑,李愬让他暂代兵马使,可佩刀自由出入帅账。偶尔李愬还会与李佑住在一起畅谈到天亮,帐外士卒能听到李佑感动的哭泣声。
唐州、随州有三千牙兵,对外号称六院兵马,是李愬所辖精锐,李愬让李佑出任六院兵马使。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李愬的做法深深打动了李佑,自此成为李愬的铁杆拥趸。
唐军有制,敢于窝藏敌方间谍的,诛灭其家。李愬考虑到敌我双方犬牙交错,我中有敌敌中有我,机械执行这一命令,不利于统一战线的需要。因此,发现敌谍不仅不杀,反而予以厚待。这种做法极大收获了人心,淮西间谍主动向李愬上报己方动态。这让李愬在侦听手段有限的情况下,对敌情掌握做到了足不出户却洞若观火。
一次,李愬派兵攻打淮西军据点郎山(河南确山西北),眼看就要攻下,因敌方援军赶来未能如愿。参与作战的唐军个个叹惜抱怨,李愬笑着安慰他们:“不要紧,此事在我计划之内!”众人见他如此笃定,以为是他故意设下的疑兵计,便都予以释然。
李愬在军中遴选了三千勇士,号称“突将”,每天亲自督导他们训练,让他们时刻处于战备状态,准备用来突袭蔡州。只因一直下雨不便机动,没能成行。
截止七月,朝廷出动大军征讨淮西三州已历时四年,仍未攻克。百姓疲于转运粮草怨声载道,民间甚至有用驴替代牛耕田的。
宪宗倍感焦虑,召集宰相商议。久战不决让原本主战的宰相李逢吉也改变了立场,以军队疲敝、财赋告竭为由力主停战,其他宰相也先后附议,只有裴度一言不发。
仗打到这种程度叫停,不仅意味着前面的付出全都白费;而且代表朝廷默认了藩镇割据的现状,此后将再也无法向其发号施令,这对已然没落的大唐无疑是次沉重打击。
宪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将眼光望向裴度。
裴度昂首出列,大声道:“臣愿前往一线督战!”
宪宗一下振奋起来,高兴的说:“卿真能替朕督战?”
裴度道:“臣誓不与逆贼同生!臣查看了近期吴元济所上奏疏,他其实已然穷途陌路,只因前线将领人心不齐各有所想,才让他至今苟延残喘。我如前去督战,众将担心我抢走他们功劳,势必争相奋进,攻破逆贼!”
宪宗大喜,诏令裴度以宰相身份兼任淮西节度使、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取代韩弘统一指挥征讨行动。
裴度奏请由刑部侍郎马总、右庶子韩愈作为他的副使和行军司马,这两人都曾长期供职于藩镇幕府,以见识渊博,行事干练着称。
八月初三,裴度一行从长安出发,宪宗亲往通化门送行,裴度慨然道:“我若灭贼,归朝有期;贼若未尽,誓不回还!”宪宗为之泪下。
淮西军得到消息,出动七百精骑在襄城(河南许昌襄城县)以南截击,被唐将曹华击退,保护着裴度顺利抵达郾城。
裴度将前敌指挥所设于郾城(河南漯河),正式行使指挥!
之前,参战各藩镇都派有宦官监军,作战行动不取决于主将。这帮宦官在军中颐指气使,打胜了抢先报捷,打败了则委过于将领,让将领很难有效行使指挥。裴度一到,就奏请撤回全部监军,将领们拥有了独立指挥权,在战斗中开始多有斩获。
为了保证裴度不受朝中权贵干扰,宪宗还将提议停战的李逢吉外调外东川节度使。
几经调整,一个以裴度为主,南有李愬、北有李光颜的最佳组合发力了!
九月二十八日,李愬下令夺取文城栅以东要点吴房(河南遂平城关)。
众将认为这个日子不吉利——农历九月寒露之后第二十七天为“往亡日”,诸事不宜——请求调整进攻时间。
李愬说:“咱们兵力薄弱,不能和他们硬拼,应当出其不意。叛贼当然也知今天不吉,这时去打才能取胜。”
于是战斗如期发起,形势一如李愬所料,叛军毫无防备,唐军很快攻克外城,斩首千余级,叛军慌忙退入内城死守,不敢出战。
李愬亲自到城下引诱,叛将孙献忠带着五百骑兵掩杀而至。李愬部众大惊,扭头想跑。李愬悠然下马,坐在胡床上说:“有敢退后者,斩!”
众人只得回身力战,激战中孙献忠被斩落马下,叛军仓皇退入城内。众人劝李愬乘胜夺下内城,李愬笑笑说:“这个没在我计划之内!”遂班师返回。
李愬与李佑、李忠义分析敌情,李佑说:“蔡州精兵全被吴元济调往洄曲阻击李光颜,城内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大可趁虚而入。等到敌军主力发觉,吴元济早被我们所擒。”李愬深以为然,当即采纳。
十月初八,李愬将拟定好的作战方案密呈裴度,裴度欣然允准!
十月十五日,偷袭蔡州的行动正式展开!
马步都虞侯史旻负责留守文城栅,李佑、李忠义率三千突将为前军,李愬与监军带三千人为中军,将领田进诚率三千人殿后。
出于保密起见,李愬事先没透露任何消息。以至军队出发竟不知要向哪里行进,李愬下令:“只管往东走!”
行进了六十多里,唐军于傍晚时分到达张柴村。驻防在此的淮西军束手就擒,李愬下令将他们全部杀掉,留下五百人镇守营垒,继续前行。
众将又问去哪里,李愬淡然道:“进蔡州,活捉吴元济!”监军宦官竟吓哭了,但事已至此想回也回不去,只得流泪抱怨:“果然中了李佑的奸计!”
走着走着突然刮起了暴风雪,大风吹折了将士手中的旌旗,路边不时能看到冻僵的人、马。
天色愈发晦暗,从张柴村到蔡州一直被淮西所控制,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走过。加上如此大的风雪,众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但因畏惧李愬权威,没人敢于抗命。
夜半时分,雪下的更大,众人顶风冒雪艰难行进了七十多里,终于看到蔡州城的轮廓。
李愬发现附近有个落满野鸭的大湖,便让士卒投掷石块惊起群鸭,用以遮掩行军声音。
十六日凌晨,全军赶至蔡州城下!
自贞元年间吴少诚与朝廷对抗以来,唐军已有三十多年没有踏入蔡州境内,加上风大雪急,城中根本没做任何防备。
打头阵的李佑、李忠义,带着十来名突将,用锄头在城墙上凿出坎洞,徒手攀爬而上,杀光了熟睡的守军,只留下打更人照常打更,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城。
唐军进入内城,仍未被发觉。此时已近五时,鸡鸣雪止!
李愬率众抵近淮西军帅府,有人叫醒仍在沉睡的吴元济,告诉他唐军来了。吴元济睡眼惺忪的说:“什么唐军,不过是一帮盗匪,等天亮了老子就将他们杀掉!”
又有家人上报:“城池让人攻破啦!”
吴元济道:“这一定是洄曲将士在向我催要冬季衣物。”
话一说完,突然感觉不对,他彻底清醒过来,急忙披上衣服跑到正堂,竖耳倾听外面动静。
只听有人高喊:“常侍有令”,近万人齐答“诺!”
吴元济这才害怕起来,自言自语道:“什么常侍,居然能到这里!”匆忙组织亲信登城防守。
李愬派李进诚攻打牙城,毁掉外门,夺占甲库。
十七日,唐军火烧牙城南门。城中居民抱着柴薪过来帮忙,城墙上落满了唐军所射箭矢。临近傍晚,南门被唐军撞开,吴元济见大势已去,放弃抵抗站在城墙上示意投降,李进诚让人取来木梯把他接下俘获。
十八日,李愬将吴元济装入槛车押送京师,并上报裴度。当天,申(河南信阳)、光(河南潢川)二州,以及淮西所属各栅、镇守军,约两万余人相继来降。
洄曲守将董重质家人住在蔡州,李愬亲自前往董家安抚,并令董重质之子董传道携他手书到洄曲晓谕,董重质感动之余,单骑前往蔡州请降,其部众由李光颜前往接管。
吴元济被擒,李愬在蔡州城内没有滥杀一人,凡是吴元济所属官吏、兵士、杂役,全让他们各复其职、各安其位,李愬则驻扎在演兵场静候裴度。
二十四日,裴度的副使马总先行抵达。
二十五日,裴度统帅万余大军,手持朝廷颁发的淮西军旗抵达蔡州。
李愬全副武装带领城内守军,在道路左侧列队跪拜。
裴度因与李愬同朝为官,又职务相近,不愿受此大礼。李愬悄声说:“蔡州军民数十年不识朝廷礼数,冥顽叛逆,希望您受我此礼,让他们得知天朝尊严!”
裴度在李愬陪同下巡视全城,代表朝廷正式接管了淮西三州。
作为宰相的他深谙为政抚民之道,他上报朝廷,免去淮西各州县两年赋税;官军有阵亡的,保障家人衣粮五年;战伤残疾的,终身供应。又在马总、韩愈协助下,整肃吏治,改变陃习,淮西很快平静下来,百姓安居乐业。
李愬整军返回文城栅,众将围着李愬询问此仗得失。有人问:“将军您在朗山失利但并不忧虑,夺占吴房外城而不乘胜攻取内城,顶风冒雪却不停止前行,孤军深入又毫不畏惧。对于这些事,我们都不是很理解,您能解释一下吗?”
李愬笑笑,道:“朗山失利,让叛军轻视我们,不再严密设防,对下步行动有利!”
“吴房取胜,如果乘胜夺占内城,叛军只能逃往蔡州,与蔡州守军合并;不攻,则可以分散他们的兵力。”
“在风雪天里行动,可以隐藏我军行踪,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孤军深入敌境,人人心存赴死之念,战斗力势必倍增。”
“眼光长远才不至被蝇头小利所诱惑,筹谋大事就不能陷入琐碎事务纠结不清。如果取得点成绩便沾沾自喜,受到些挫折就忧虑难安,那还打的什么仗、立的哪家功呢!”
众人恍然大悟,心悦诚服!
李愬严于律己、厚于待人,知人善任、用而不疑,见事可行、当机能断,在争取人心、瓦解敌军上做得非常成功,淮西众多降将受到他的信任提拔,不仅在袭取蔡州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事后还都成了大唐可用之才。
十一月,宪宗亲临兴安门受俘,将吴元济斩于独柳树下,献祭宗庙。
李愬因功升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获封梁国公。
韩弘、李光颜、乌重胤也各有封赏。
裴度回朝重任宰相,获封晋国公。
马总升任淮西节度使。
降将李佑升任神武将军。
董重质是吴元济心腹,屡败官军,宪宗本想杀了他,经李愬力保,贬为春州司户。后因表现出色,重获起用,与李佑一同成为镇守一方的名将。
德宗年间,淮西民众受到时任节度使李希烈、吴少诚的暴政所胁,不敢轻易反抗。等到老一辈故去,新一代成长起来,便对这种悖逆状况习以为常,竟不知在淮西之外还有朝廷存在。
吴少诚对所属将领不加约束,在与朝廷历次作战中,听任他们自由发挥,反倒让将领的能力充分释放,屡败唐军。
贞元年间,淮西军在溵水击败唐军主帅韩全义,缴获了他与朝中权贵的来往信件。吴少诚把这些东西捆成一束拿给众人:“这都是公卿大臣拜托韩全义的信,说什么攻破蔡州以后,别忘了给他们物色一名将士妻女作奴婢。”
这句扎心的话,让淮西将士倍感愤怒,这才效忠于吴氏,拼着命与大唐对抗。虽然居住在中原,但他们粗犷暴戾的风俗,比起远方蛮夷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区区三州之地,对抗天下雄兵,历时四年方被攻下。
桀骜不驯的淮西军被大唐征服,有力震慑了骄横跋扈的强藩。
宪宗完成了祖父德宗的未竟之业,高兴之余仍未满足,他的心底还深埋着一根刺,那就是在征讨吴元济期间,派人焚毁河阴转运院、暗杀宰相武元衡的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此人不除,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