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坐视友军被攻而不救、种师道兵败,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两人总得有一个受到责罚的。
但是东京城很快就给出了结论:种师道以右卫将军致仕,副统制、雄州知州和诜被贬为濠州团练副使,发配到江南西路的筠州安置。
和诜才是真正受了无妄之灾,他在雄州任职十年,对辽国在南京道的军事实力很是了解,也支持朝廷北伐复燕云的计策。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童贯带领的西军,各将官心思不统一,有轻敌冒进的,有反对北伐的,结果明明稳步推进就可以,偏偏东西两路军彼此毫无配合,就这么被辽兵反推了回来。
可以说这一场惨败,第一责任人就是童贯,其次才是东路军指挥种师道。
但童贯觉得种师道这个替罪羊还不够,就弹劾和诜,诬告他所说辽国军情不实,契丹尚未可图,将他也贬官了。
至于童贯和蔡攸,这两位自然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仍旧担任河北、河东宣抚使和副使。
这个消息传到青州时,王伦已经懒得给予任何评价了,反正大宋朝廷做出任何事情,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倒是消息传遍征东将军府下辖各州县后,又引发了一波前朝廷官员投降的热潮。
这些朝廷官员,原来还是期望着有一天能够回归朝廷的,但他们同样也是宋人,也有羞耻感,无论他们在任时表现如何,至少他们还是期望着大宋朝的好。
但童贯的一系列操作,朝廷的诸多应对,让这些还有起码的爱国心的官员们也彻底失望了,既然赵官家如此信重一个太监,那我们这些文官就换个阵营,梁山万一能够取得天下,怎么样也比现在的朝廷强吧?
只有苏携、张叔夜、赵不群三人未降,苏携是不敢降,他家族大,背景又不够强大,若是他投降了梁山,万一惹恼了赵官家,岂不是害了家族?
赵不群是不能降,他好歹也是名义上的赵宋宗室,哪怕与当今天子已经出了五服,但若细细论起来,他还得喊赵官家一声堂兄呢。
张叔夜是不好意思降,他这人是个倔脾气,说他是大宋的死忠也有些夸张,愚忠还是有些的。
他三人不降,王伦也不去劝,反正以大宋朝的表现,总有一天会让天下人彻底失望的,到时候该如何选择,不用王伦动嘴。
王伦现在内心很矛盾,一方面,他实在不愿意“靖康之耻”重演,河北、中原百姓何其无辜也?
一方面,他又非常期望“靖康之耻”发生,实在是赵官家以及朝廷的一部分大臣,就该让他们受一受金国人的虐待,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这种想法他实在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起,甚至他的内心底,渐渐偏向于坐视“靖康之耻”发生,这样金人将赵宋皇室一网打尽,也算是扫干净梁山未来道路上的许多阻碍了。
但是这一天晚上,王伦从将军府返回家中,洗了手脸,换了衣服,去看妻子和儿子时,看到儿子那一张胖乎乎的睡脸,看着赵盼儿一脸的欢喜,王伦的内心又被触动了。
“虎头,虎头,好睡着,不用愁!”赵盼儿抱着儿子,低声唱着,便将儿子抱给王伦看。
王伦的儿子壬寅年出生,取名王闻,小名虎头,却与东晋那位大名鼎鼎的画家顾恺之一个小名。
王伦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抱在怀中,看到他睡梦中扁了扁嘴,睫毛很像他的母亲,接过手帕,轻轻擦拭了儿子嘴边的泡泡,心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万一“靖康之耻”发生,河北、河东、中原,又不知多少似儿子这样的婴孩,要被金兵残害,这些孩子,本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享受着人生该有的一切幸福和磨难,却不应该被战争残害了一切。
赵盼儿是个非常敏感的女性,她觉得丈夫似乎在一瞬间发生了许多变化,恍惚之间,丈夫抱着儿子,似乎离她非常远,她眨了眨眼睛,恰好看到王伦抬起头来。
在赵盼儿内心底,王伦并不是她期望的那种丈夫类型,不是不够帅,也不是不够有远大的志向,她只是觉得,王伦似乎总是离自己、离家人,或者说,离这个世界总有一种距离感。
但就是这恍惚的一瞬间,王伦的那种距离感一下子消失了,于是她笑着说:“郎君的胡须该修理了!”
王伦将儿子小心地放在摇篮中,摸了摸胡须,笑了起来,说:“是该修理一下胡子了!”
要修理的不是胡须,而是这个时代的胡人!
赵盼儿便去拿小剪子和铜镜,准备王伦修剪一下有些杂乱的胡须。
王伦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手举着铜镜,看赵盼儿给自己修胡须,他又笑了起来:“西汉张敞为妻子画眉,今我得贤妻修胡须,千百年之后,可称闺房雅事乎?”
赵盼儿以袖掩口,吃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