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千余年来最大的政治正确是什么?不过是“保境安民”四个字而已。
王伦现在就站在政治正确的这个最大道德制高点上,你要指责我是逆贼、反贼,我是不认的,因为我的目的是为了抵抗胡虏入侵。
宗泽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他是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但自幼接受的教育,已经成型的思维,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爱国与忠君划上等号。
最终宗泽艰难地说:“愿往燕山府一行。”他还是想要亲眼看一看与金国接壤地界的具体情况。
王伦也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无法沟通,显然宗泽还是能够沟通的,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宗泽是在王伦登基数日之前向燕山府而去的,他自然不愿意看到王伦称帝,王伦也无意把这个仪式搞得多么形式化。
若依着他的本意,往龙椅上一坐,群臣参拜,搞个大朝会就算完成了。
但许贯忠等人以及大宋投降许多官员都强烈要求,必须要搞仪式,要隆重,要庄严,要肃穆,要宏大。
儒家最重礼节,而且这种仪式也需要用隆重显示新朝的新气象,于是二月二十七日一早,王伦就被拉了出来,开始参加各种典礼。
东京城南面南薰门外,许贯忠根据地势,命人修筑了五座高台,分别是天、地、日、月、农五坛,王伦要穿着极尽繁复、华丽厚重的冕服,在引礼官的引导下,分别祭祀。
之后就是宣读诏书,即位为帝,尽管过程已经被王伦要求缩减了不少,但仍旧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五坛设祭,祭祀所念祷文,都是前大宋官员们认真写好后,先交给许贯忠审查,再送给王伦审阅的,文辞华丽,有些用词用典很是生僻,让王伦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文盲一般。
王伦也第一时间册封赵盼儿为皇后,儿子王闻为太子,两个姬妾也被封为妃子。
王伦大约是史上第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亲属在世的皇帝了,大宋朝的诸多制度下,百姓家庭原子化,若是他还有些亲人,大约也不会跑到梁山泊落草的。
接下来自然是大宴群臣,王伦则带着儿子王闻,在皇宫内的一处小宫殿祭祀先人。
终于可以换上常服,王伦与百官见了,就去隔壁小殿,将许贯忠等头领们请了来。
“我意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重昏侯,暂住在东京城,待天下稍定,便打发去京东西路!”
原本皇宫内的太监、宫女,一部分派去照顾赵佶父子和他们的家人,一部分被王伦遣散,剩余的百余人,经杨林挑选考核,得以留用。
王伦还专门问过,原来皇帝们自称,并不总是用“朕”,这个自称的适用场合较为严肃,自称“我”、“吾”、“余”都可以,听说宋太祖时,还用“俺”自称的。
王伦也不喜欢满嘴“朕”,搞得像是刻意去强调似的。
许贯忠反对:“官家初登大宝,宜以宽示天下,何必如此苛责?”实在是这两个封号爵位,侮辱感太强烈了!
自占领东京城以来,王伦接手大权,他对赵佶的厌恶和不满就越来越强烈,也是再次直观地看到了“朝纲混乱”究竟是一种什么具体体现。
可以说赵佶留下的问题实在太多,想找一个不用王伦太过于操心的方向都难。
如果是一穷二白从头开始,王伦还不怕,但接手这么一个到处都是窟窿和漏洞的烂摊子,只靠着修修补补是决计不成的,唯有全部推倒了重建。
许贯忠是王伦内定的宰辅人选,这些天也是忙得双眼通红,缺乏休息,倒是一旁的杨志表态:“赵佶德行有亏,任用奸佞,此封号甚好!”
他杨家已经跟梁山、跟王伦彻底绑在了一起,哪怕王伦现在下令,将赵佶一刀给砍翻了,他杨志都得拎着刀冲在最前面。
郝思文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两个封号挺好,唯独对赵桓苛刻了些,毕竟这位在皇帝任上也没干过什么出格、天怒人怨的事情。
在王伦的设想中,赵佶将来是要被拉到燕山府、河北、河东诸路游街示众的,也让百姓们看一看,这位曾经的君父是个什么模样,更让赵佶看一看,百姓们对他的怨恨究竟是为什么。
但他这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了,肯定会遭到群臣反对,所以赵佶只能暂时被继续圈养起来,等时机成熟,王伦绝对会这么干的。
在场十余名梁山头领,只有几个人支持,其余人等都表示反对,唐斌向来是个洒脱的性子,便直言不讳:“官家若是看那赵佶碍眼,便用牵机药毒杀了,只推说病死,末将愿为。只赵佶毕竟是宋朝皇帝,若封昏德公,却教世人都说官家肚量,有害官家名声,此事不可为!”
许贯忠瞪了唐斌一眼,心说你给个什么建议不好,非得毒杀,这才是有损皇帝名声的!
他有些郁闷地看着在座众人,都是领兵的头领,若是萧嘉穗在此,大约也是会支持他的意见的。
既然跟自己最亲近的人也说不通,那就跟群臣商议。
毕竟王伦称帝后,最重要的第一件事,反而是处理赵佶赵桓父子,从而证明自己得到了天下的法统和治统。
杀是暂时不能杀的,那就只能按照华夏一贯的政治传统封爵,而群臣也都纷纷反对,理由出奇地一致:官家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一个前朝的太上皇过意不去?
便是王伦以为会支持自己的汪伯彦也反对,当真是声泪俱下,劝谏得情真意切,最终王伦“妥协”了,赵佶被封和乐公,赵桓被封顺义侯。
王伦从一开始就知道,昏德公、重昏侯肯定封不出去的,他觉得安乐公也不错,但又觉得,还是不要侮辱后主刘禅了。
故而他想出了一个小策略,先提议用侮辱性质更重的两个封号,等到群臣反对之后,同样带着侮辱性质、但不那么强烈的爵号,就这么顺利通过了决议。
毕竟鲁迅先生已经教过我们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