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亲,他从没见自己的女儿露出如此惊恐悲伤的表情,就好像一时间所有的不公和针对全都施加在这个柔弱的少女身上一样。
他听女儿不断呼唤闺蜜的名字,瘫坐的身边还有一滩呕吐物,显然才从胃里被挤出来没多久。
彼得·拉克想知道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准备走进别墅。
香奈儿拼命拉扯他的裤子,不想让他进去,但他还是进去了。
灯就是开着的,老男人第一眼便看到了悲惨的现场。
他认识的女孩脖颈上插着一把匕首,而女孩的臂弯中,还躺着一具惨白的几乎已经开始腐烂的男人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沙发、地毯和周围的瓷砖,还有那两人的身体。
面对这种惨剧,即使连一个成人也绝对会第一时间挪开眼睛跑出去。
但仍迫使彼得·拉克多看一眼的原因,便是死去女孩头上和身体上并不属于人类本身的部分。
那之后,彼得冲出去紧紧抱住了女儿,让她远离现场,远离那来自地狱的味道,然后给警方和急救中心都打了电话。
当接线员在电话里提前询问更多信息时,彼得·拉克将看到的一切描述了一遍。
光是重新描述就已经让老男人感觉有些不适了。
如果不是警方要求他必须在现场等待,他当时就会将女儿抱回车上,然后立刻回家。
巡逻的保安是第三个看见现场的。
他们看到了这对不安的父女,于是上前询问。
而当其中一个资历尚浅,但看起来无所畏惧的保安从事发别墅内跑出来时,彼得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也要吐了。
不过当年轻保安看到这对父女,愣生生将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憋了回去。
然后,警车便开进了小区。
……
开回家的中途,他们停了一次车。
因为香奈儿实在忍不住想要吐出去了。
也顾不上什么文明仪态了,彼得直接让女儿吐在了路边的草坪上。
香奈儿一边呕吐,干呕,一边嚎哭。
她已经没力气抵抗了。
但即使如此,彼得仍是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汇来安慰自己最在乎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就不擅长安慰别人,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安慰的了女儿。
亲眼目睹自己最好的朋友惨死,那感觉可能就好像从另一个视角得知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这位无奈老父亲能做的,只是安抚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减轻她此刻的痛苦。
回到家,彼得将香奈儿抬到了沙发上。
后者已经筋疲力竭,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却还是在抽搐啜泣。
彼得明白这种感觉。
当他没办法阻止妻子离开去另一个世界时,从身体中涌出的就是这种感觉:
想要赶紧发泄痛苦和悲伤,哪怕那负面情感可以把自己掏空也在所不惜。
彼得·拉克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橙汁,甜的东西可以增加幸福感;
另外,虽然知道安眠药这类药物对女儿不太管用,但他仍是碎了半片进去。
闭上眼睛是抵御悲伤最好的手段,这常识连小孩子都知道。
但等老男人走回去,却发现女儿已经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而即使已经闭上去眼睛,快速进入了浅眠,少女的身体仍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彼得·拉克是多想把女儿紧紧抱住啊!
但他克制着,只是在女儿身上盖了一层薄毯,然后守在一边。
不知道守了多久,老男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而他之所以惊醒,是因为差点歪倒在女儿身上。
香奈儿终于不再颤抖了。
彼得也甩了甩脑袋,重新振奋了一下精神,然后轻轻走进书房。
他泡了杯茶,保证自己一直清醒。
天快亮了,所以他不能睡觉,因为等女儿醒了,他希望自己就在身边。
……
一声尖叫打断了彼得正在执笔报告的手,他急忙放下笔冲了出去。
香奈儿蜷缩着身体靠在沙发上,看到自己的父亲跑进客厅,立刻扑了上去。
她想说什么,想哭喊什么,但嗓子已经沙哑到发不出声音了。
“我知道,我知道,奈儿,什么也别说。”彼得·拉克安慰着。
午饭前,警方预审员就来了。
彼得·拉克没有拒绝她们。
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遗忘中感受剧痛,不如在持续的痛楚中消化阵痛。
她们决定就把询问地点设在客厅,警方也很通情达理,派来了两位女性。
彼得的确发现,当女儿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两名同性时,脸上紧张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笔录中,女预审员又询问了昨晚问过的问题,目的是想确认昨晚香奈儿在惊惧后说过的话准确无误;
接着,又问了许多新问题。
香奈儿嗓子发不出声音,有时会用书写来回答预审员的问题。
每写一个字,少女的手就要颤抖一下。
而直到预审结束,香奈儿已经虚弱的满头大汗,连笔都握不稳了。
彼得知道自己女儿为何如此勉强自己的原因,是因为一股本能的倔强,不希望在陌生人面前展露最真实的脆弱,这点和她母亲那好强的性格特别像。
警方的人走时,香奈儿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她想知道案件调查的结果。
但彼得知道,正常来讲,这种案件的调查不会在一天之内就得出结论,而且处于对死者信息的保密原则,她们也不会告诉她。
果然,两名预审员摇了摇头。
但就在她们离开彼得·拉克的家门时,其中一位却突然停下,转身对香奈儿说,“我们不知道闯入者对他们做了什么,但单从武器和受害人身上的指纹来看,所有致命伤口应该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别告诉别人。”
说完,她们便立刻离开了
这便是女人的温柔,彼得想,有时候只有真相能打开某些心结。
香奈儿又哭了,但这一次,声音中不再有那么多惊惧与战栗了。
彼得点了外卖,虽然没有丝毫胃口,但他仍是鼓励女儿吃下去了一些,他自己也是。
接着,父女俩就坐在客厅中,各自沉默着。
香奈儿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变成两条细流了,但这一条细流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后,香奈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爸爸,我看那个人,拿枪……对着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