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内,安静了下来。
陈飞扬很有耐心,一直在给关兴言考虑的时间。
许久之后。
关兴言缓缓抬起头,嘶哑的声音传出。
“关家完了。”
陈飞扬配合地点点头。
这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关兴言在此后依旧死鸭子嘴硬,在请示了陛下后,该用刑还是用刑。
哪怕不用刑,在现有的证据下,关兴言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这些年贪墨的钱财追不回来。
这一点,陈飞扬就是用屁股想,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说,关兴言一直嘴硬下去,那么抄家灭族是必然的。
想必,他也是想通了这一点。
关兴言惨笑了起来。
陈飞扬微微皱眉:“想好了吗?”
关兴言慢慢止住笑声,紧咬着牙,嘴角抽搐,内心像是在做挣扎,好半天才说道。
“老夫要见江河。”
暗室内,空气有那么一瞬间一滞。
陈飞扬没有想到关兴言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出来。
这个时候要见江河是为什么?
陈飞扬眉头皱成了川字:“为何?”
关兴言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关家完了,我得为关家留个后。”
陈飞扬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关朋的身影,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看得起江河啊,倘若陛下下令抄家灭族的话,就是江河求情又能如何?
能保下关朋的命吗?
陈飞扬不认为江河有那么大的能耐。
不过陈飞扬还是向郭茂石使了个眼色。
凡事总是要试一试吧。
“我让人去通知建安伯,至于他见不见,我不知道。”陈飞扬轻声说道。
关兴言笑了笑:“他会来的。”
陈飞扬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不过此时,不适合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接下来,你可以说了吧?”
“嗯。”关兴言点点头:“老夫是四年前开始做这等事的......”
随着关兴言的供述,事情开始明朗了起来。
一桩桩,一个个,全部被他交代了出来。
陈飞扬越听越心惊,这......
等他讲完后,陈飞扬道:“牛马、粮食、布匹哪去了?”
关兴言别有深意地看了陈飞扬一眼,道:“西市有家玉华商行,掌柜的叫邓威。”
陈飞扬冷眸微眯:“看好他。”
说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陈飞扬带着大批的人马直接奔向了西市。
待他们到了玉华商行的商铺前,只见商铺大门紧闭。
陈飞扬厉声道:“进去搜。”
话音未落,暗羽卫如同饿狼一般的破门而入。
“统领......”
一小贩模样的暗探被带了过来。
“玉华商行的人呢?”
暗探仔细想了想:“前些日子还开着门呢,这几日就没见开门了。”
陈飞扬额头青筋暴起,冷冷地扫了暗探一眼。
他没有去责怪暗探,京都大大小小的商行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玉华商行,谁能知道他与国库贪腐有关呢。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脏银没有转移,哪怕留下一部分也好啊。
“去查,查查玉华商行的生意往来。”
说完,陈飞扬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对暗探道:“这个玉华商行的掌柜你认不认识?”
暗探连连点头。
“你去江府,找一个叫苗仁风的人,让他根据你的描述,去将此人画下来,然后去百司卫钱庄那里问问,看看此人有没有去兑换大量的银票。”
暗探躬身领命。
陈飞扬又道:“叫上城门那片的百户,让他辨认一下,看看此人有没有出城。”
陈飞扬刚安排完,玉华商行便搜寻结束了。
“统领,只发现一些残留的布匹。”
陈飞扬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定是玉华商行的掌柜发现了端倪,跑了。
“留下一些人,仔细查找,看看有无暗室之类的地方。”
一群人来匆匆去匆匆。
待陈飞扬回了诏狱,郭茂石站在门口等着他。
“统领,太子殿下和建安伯出城了。”
“去哪了?”陈飞扬皱眉。
这个时候瞎跑个什么劲啊。
郭茂石苦笑:“奉陛下旨意,去迎江海了。”
“......”
陈飞扬顿时头都大了,原本以为关兴言交代完了,这案子也就破了。
可脏银没有了啊。
这点让人无法接受。
一个小小的掌柜能有这种嗅觉吗?
陈飞扬沉思了起来。
关兴言所交代的肯定都是事实,可陈飞扬总感觉他还有一些东西没说。
例如,这几年贪墨的物品,换成了银两,为什么没往关府拿。
这些银两难道一直放在玉华商行?
关兴言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分文不取?
陈飞扬站在门前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冷着脸进入了诏狱。
关兴言见陈飞扬等人回来,先开口道:“江河呢?”
陈飞扬看了他一眼道:“出城迎接江海了,想必过几日便会归京。”
接着陈飞扬厉声道:“关大人,你好像还遗漏些没交代吧?”
关兴言神态放松,轻轻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
陈飞扬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个川字:“玉华商行已经人去楼空。”
说完这句话,他紧盯着关兴言,而关兴言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陈飞扬冷声道。
关兴言笑了笑:“暗羽卫在京都大肆拿人,邓威与老夫做的何种交易,他难道不知,莫说暗羽卫动静闹得这么大,就是有一些风吹草动,他不见了也很正常。”
“贪墨的银两去哪了?”陈飞扬直指问题的关键。
关兴言眼神闪烁:“这多亏了江河,银票可是起到了大作用。”
“这么说,这几年贪墨的银票都在关府?”
关兴言摇头:“都在玉华商行放着呢,这种钱财,放在老夫的府里,不安全。”
陈飞扬冷笑:“关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的漏洞太多了,难道说你贪墨银子不是为了自己?还是说你背后还有人?”
关兴言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异样,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老夫贪墨自是为了一个钱字,邓威老夫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拿老夫的银子。”
此时,陈飞扬对关兴言的话是半点也不信,暗羽卫从成立之初到现在,办理的贪墨案件没有一百件也有五六十件了,没有一人会将贪墨的银子放在别人的手里。
首先这些贪墨的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贪。
可正是因为这个贪字,才会让他们伸出肮脏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劳动所得。
这无关于安全与否。
这是一个人的人性。
哪怕是亲生儿子,在他没死之前,也不会将这笔钱交出去。
而关兴言恰恰是个例外,他所说的话在旁人看来合情合理。
陈飞扬却不这样认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认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正如关兴言所说的那般,贪就是为了钱。
亲生儿子都不信任,难道会信任一个帮他销赃的外人?
如今之计,只有找到邓威,事情便会水落石出。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
苗仁风的手艺他是相信的,至于负责城门守卫的暗羽卫,他也是相信的。
只要邓威经过了城门,那么,在有画像的情况下,没人能逃脱暗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