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啊！！”
行军营帐内，柳锦梧正陈述着自己的计策。
突然，柳思卿尖叫一声，从椅子上仰头摔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柳锦梧看着她满脸惊恐的直起身，仿佛见了鬼似的直直盯着他。
“敌袭？还是……”
他刚打算叫来门外的侍卫，可下一秒柳思卿却突然扑了过来。
“你！你干什么！”
“松开！”
柳锦梧费劲的将柳思卿从脖子上扒下来。
刚想发火，却见她满脸早已哭成了泪人。
“……你……怎么了？”
“哥……”
“……？！”
柳锦梧大惊失色，连忙退开一步。
“你、你是谁？！”
平常他俩可是跟仇人似的。
突然整这一出，怕不是憋了个狠招。
看着柳锦梧那如临大敌的眼睛，柳思卿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环顾四周，一切都与前一天下午的时候无异。
而她此时原本应该正在和柳锦梧讨论如何救出萧凌云，以及攻下青湖关。
那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梦？
还是说，时间……回溯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柳思卿脸上充满疑惑。
她只记得在柳锦梧死后，自己看到了一束火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或许在那时，自己已经死了。
“嘶……好痛——”
柳思卿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可即便是疼痛，也盖不住她此刻脸上的惊喜。
既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一切重蹈覆辙！
于是在柳锦梧惊疑的表情中，她将之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柳锦梧。
“……嗯……”
柳锦梧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这些信息全部消化。
“总之，你是说，那个玄甲卫会以邹远辰的名义让双方开战。”
“我们所有人，包括你也会死在明天？”
柳思卿点点头。
“只要邹远辰活过今晚，我们依然只保留萧家军的装备，就能得到大量粮食。”
柳锦梧望着桌上绘制的青湖关地图，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之后，便是和之前同样的谈判。
柳思卿套用了自己的说辞，一字不差的再次复述。
只是这一次却少了些真情实感。
不过好在邹远辰并没有怀疑他们，依然达成了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的和解条件。
但……同样，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让邹远辰相信他们。
毕竟立场不同，他们之间仍然保持着敌对关系。
相比起自己人，邹远辰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听信他们莫须有的警告。
“该怎么办呢……”
柳思卿和柳锦梧从城楼上下来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对策。
他们目前就连青湖关都进不去，谈何保护邹远辰？
唯一能悄无声息潜入青湖关的穿沙鬼，也做不到瞬间杀死一名生命力强大的玄甲卫。
一旦闹大，他们的和谈更是将化为泡影。
“啪嗒——”
突然，柳思卿脚下一绊，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捡起了那卷看上去像是字画之类的文玩。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像是遗落很久的，倒像是刚放在这没几个时辰。”
柳锦梧观察了一番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可这里是战场中央，怎么会有谁闲得无聊带卷字画上战场？
揣着疑惑，柳思卿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
然后——那幅字画上竟忽然泛起了幽幽蓝光。
“……欸？”
“欸——？！”
随后一阵蓝光闪烁，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光芒消散，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远远跟在后边的穿沙鬼傻傻瞪大了眼。
“……”
“……啊？”
……
与此同时——亦或并非同时。
在另一片名为‘此刻’的平行时空中，索莉娅正站在这片黄土之上。
“……”
她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柳思卿。
那脸上的泪痕如刀刻般印在双颊，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却静静悬浮在半空。
一如两周前她所看到的那样。
一成不变。
——是的，她已经被困在这里半个月了。
这个时空的一切都被静滞在索莉娅触碰到柳思卿的前一刻。
远方的战场上仍然保持着一边倒的屠杀状。
身旁的柳锦梧早已停止了呼吸。
青湖关门洞下的贺无双死在了乱枪下，仅剩重伤的萧凌云苦苦支撑。
城墙上方，鸫已被黑焰烧得尸骨无存。
穿沙鬼也被后续赶来的司天监观星者合力压制。
满目疮痍，抬眼皆是惨烈。
所有人都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枪口迸出的火焰也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
可所有的悲剧都停止在这一刻，时光也仿佛一条被冻住的河。
所有人都被这条长河所凝固，唯有她一人被时间所遗忘。
孤身一人徘徊在这静滞的时空中。
当她发现这一切都不对劲时，桑吉娜连同那幅连接拘魂地的字画也消失了。
看样子只有她落入了这里。
“……该死……”
索莉娅咒骂一声。
这些天里，她已经尝试过各种办法。
即便是跑出再远，破坏一切。
一旦合上眼她便会再次回到柳思卿面前。
这个时空的一切都是紊乱的。
无数时间线都交织在同一时刻，空间折叠令千里路遥如片刻须臾。
她已经在这片时空中目睹了无数场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争。
那场千万个部族无尽混战，血与火烧穿天穹的立国战争。
苍茫草原上，埋葬超过数百万游牧铁骑的朱雀关之战。
东瀛海域上，上千艘黄朝战舰歼灭水匪的倭岛登陆战。
南部十八山境内，十年不曾消弭的南云水坝争夺战。
以及如今这场席卷整个西凉州，三百万起义军决战青湖关的龙神讨伐战。
如同整片时空都被外力挤压般，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被压缩塞入了这片局限的土地。
她所行的每一处，都是最惨烈的战争画面。
仿佛所有时代最为残酷的战役全部如河流汇入了这片血海。
而名为时间的游轮却停在了这片最为血腥的海域，将她丢入了水中。
任由她沉向海底，坠落至无底的海沟，最终被时间彻底遗忘。
“……”
“……啧。”
一股无名火正在心中燃烧。
她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是否与这里同时流动。
如果真的和她预料的一样，那祭龙大典早就错过了。
科琳娜应该正在埋怨她跑哪里去了。
“该死！！”
索莉娅逐渐暴躁。
谁也不知道这鬼地方到底会持续多久。
她可不想永远都被拘禁在这道时空夹缝里。
若要让她永生永世都待在这里——她宁可去死。
……
拘魂地——
“……”
望着这片黑黢黢的空间，柳思卿总算是听明白了桑吉娜的阐述。
“你是说……我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
那也就说明她会回溯过去，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是啊小妹妹～因为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公主，而是龙神的女儿哦！”
“我和我的女主人失去了联系，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呢～”
桑吉娜笑眯眯的绕着柳思卿转来转去。
虽然在时间回溯后索莉娅突然消失令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可没必要担心魔王的安危。
连女神都只能勉强驱逐她的灵魂，何必担心一处小小的时空裂隙伤及性命？
只是暂时找不到索莉娅的所在，让她有些急躁罢了。
“……那我该怎么救回索莉娅？既然是我的影响，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才对！”
柳思卿握着拳头。
她没想过这种回溯竟然会导致索莉娅落入时空裂隙，她现在只想怎么去补救这一切。
“别急，我说过你只占一半的原因～”
桑吉娜指使着新仆人鸦，为众人各都斟满一杯茶。
虽然因为索莉娅的消失，拘魂地的糖果屋也随之崩塌。
但这里始终是女妖的地盘，想要添置些家具自然是手到擒来。
柳思卿乖巧的从那名脸色不善的仆人手中接过茶杯，认真听着桑吉娜继续说下去。
“只是设置不同的时间节点，只会增加相近的时间线，不同时间线自然是无法相互影响的。”
“你创造了这个节点，同样也将时间线回溯到了前一天。”
“但有人从中作梗，将本该跟随时间线重置而回到过去的主人留了下来，而我却被放逐丢出了那个时空。”
“至于撕开那道空间裂隙的人是谁嘛……”
“……！”
柳思卿目光一凝。
龙神！
在那场屠杀爆发之际，龙神正目睹着青湖关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间权能释放令时间线回溯的同时，龙神是唯一能够在逆流中不受控制的生命体。
可是……
“可祂为什么要将索莉娅带走呢？”
“就像是……故意将索莉娅隔绝，不让她和我们接触？”
柳思卿揣测道。
“……”
“……！”
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
桑吉娜和柳锦梧皆是目光一亮。
尤其是桑吉娜，仿佛醍醐灌顶。
她之前猜测，一直是关于龙神想要从索莉娅身上得到什么。
或是和她一样，想要将那位魔王的真身重新召唤降临世间。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索莉娅已经不是刚苏醒时那样一无所知。
索莉娅已经对于自己和魔王的关系有了大致的了解，绝不会轻易放弃如今的一切。
除非龙神敢于迎着与魔王直接开战的风险，将那科琳娜抓去做人质。
否则曾经的魔王永远只是活在历史中。
而现在，有了柳思卿的提醒。
桑吉娜才猛然意识到她从一开始或许就想错了方向。
龙神本可以直接将索莉娅带走，凭着祂那无与伦比的力量，没有人能够阻止祂。
可偏偏却等到鸫激化青湖关双方矛盾引起战争，柳思卿无意中催动时间权柄后。
才将索莉娅独自留在那片时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龙神是故意将拘魂地的画卷丢出时空，而将惊霆剑留给索莉娅。
那剑之所以成为神器，也恰是因为数千年前黄朝的立国之战。
初代龙帝令这把剑饱尝鲜血与杀戮。
寄宿了无数战死者怨恨的魔剑，在初代龙帝将其赠予魔王后，得到了世界意志承认并升格为神器。
没有人知道那把剑的权能是什么。
只是……诞生于恶意的魔王，诞生于血腥战争的杀器，如今又再一次投身于一场永恒的战争。
桑吉娜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绝不是可以用意外解释的寻常事件。
“如果我猜的没错，索莉娅应该被静滞在了明天的战争里……”
若将回溯发生的时机比作一座港口。
那么两条不同的时间线则是先后离开港口的船只。
索莉娅所在的船只，正位于他们前方一天的海程。
他们所在的船只不断追逐着前方的索莉娅，无论他们主观意志上是否情愿，但这艘船只依然在全速前进。
谁也不知道前方船只的航行方向，是停还是走，谁也说不准。
但唯一知道的是，索莉娅此刻正位于一片鲜红如血般的海域。
如果疯狂的战争扭曲了索莉娅眼前的一切，乃至她的理智。
一旦索莉娅放弃思考，向着那无尽的战争挥剑之际。
那么他们所在的船只就将会不可避免的闯入那片血海，最终直直与索莉娅撞在一起。
相互隔着空间裂隙所造成的隔膜，却各自位于相同的时间节点。
如同完全陌生的两艘船只在危险的海域中遭遇。
朝着毫无交流意向的对方开炮，然后……自相残杀。
“……必须把索莉娅救回来！”
柳思卿立刻意识到龙神的危险计划。
“等等，小姑娘，你有些太急躁了！”
桑吉娜赶忙叫住了她。
“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同样也没有足够的认知面对龙神的时空封锁。”
“更何况……这里只有一位无法自主控制……时间权能的小姑娘……”
桑吉娜的语速忽然慢了下来。
时，与空。
如果只是再度撕开裂口的话……他们并非毫无应对的手段。
感受到桑吉娜那双忽然闪烁的幽蓝色双眼，柳思卿如同肯定般的点了点头。
“龙神在那一时刻撕开了裂口，也就意味着回溯的时间线无论如何也会在那一时刻再度打开同一道缺口！”
“只要在两段时间线交汇于同一刻的瞬间，将那道缺口出现的时间尽可能拉长，我们就能将索莉娅带回来！”
柳思卿有些激动。
她似乎找到了唯一能够与龙神对抗的方式。
可一旁的柳锦梧却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似乎十分悲观。
“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并且转瞬即逝。”
“我不认为我们从龙神处窃取的部分权能能够与龙神作对。”
柳锦梧抱着胳膊，对柳思卿提出的计划表达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那位索莉娅若是已经落入龙神的掌控，那便彻底沦为了我们的对立面，就像那名玄甲卫一样。”
“龙神拥有的不只是时与空的能力，你们都应该知道，那名玄甲卫显然是遭到了洗脑控制。”
“如果索莉娅沦为敌人，我不认为我们有可能打败她和龙神的联手。”
即使是面对着桑吉娜的怒目而视，柳锦梧依然是退后一步。
他觉得退出这项计划更为理智。
冒着极大的风险找回不明敌我的索莉娅，倒不如按照原计划，接受邹远辰的投资后再度冲击青湖关。
至少这样他们还能够确信少一个敌人。
“……龙神的控制……”
柳思卿若有所思。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桑吉娜。
“……我听说……西大陆的女妖好像很擅长灵魂的控制？”
“……？”
桑吉娜愣了一下。
“若要试试解除洗脑的可能性，青湖关里不正好有个现成的试验品吗？”
柳思卿那乖巧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天真无邪的坏笑。
“……哈。”
一旁的鸦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个试验品，不正是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