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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师父早安。”

诸葛济微笑挥手,来到她对面坐下,“天是愈来愈冷了,清月为何起得这般早?”边说边倒水在砚台上,拿起墨石便研磨。

她给诸葛济斟茶,心不在焉回话,“睡不着便起来了。”

诸葛济抬眸看了她一眼,少女秀眉颦蹙,她优雅地将墨石放到一侧,心下了然,她问,“在想昨晚的事?”

周清月颔首,“师父,今日什么流程?”

在小丰村时,诸葛济每日都会给她安排学习任务,但一般来说,上午背书自学,下午采药辨性,有时候也会教习穴位经络之要,针灸药灸之理。

师父总能化繁为简地教她理解,她从一个什么药理也不懂的人到今日可以尝试自己把脉扎针,不过一个月罢了。

“今日上午继续背诵《黄帝内经》,常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医经亦然,下午我讲解第三卷。”

“是,清月明白。”她低眉顺眼地拿起书默背。

诸葛济见状心中暗暗点头,清月性子稳重有耐心,也最为勤奋聪慧,的确是她几个弟子里最为适合学医的。

想罢,她提笔在新装订的无字书册默写医学经书,以用来给周清月作为学习之用。

周清月虽然身在书本前,但整个心神却都在昨晚的事情上。

作为这个破碎的家的一份子,她无法不忧虑这些事,不能与星乔姐分担报仇雪恨之事,她已然憎恨自己的无用,若现在做营生一事上出一份力,星乔姐也不至于为这个家分神而担忧。

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让垂头默写经书的诸葛济发现了,她放下笔喊了两声,“清月,清月?”

周清月被她的叫唤打断了神思,“师父何事?”

“无事,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在想昨晚的事?”

她放下书本点头承认,支颐靠近,“师父,您说咱们做什么营生好呢?咱们家没有经验,也无特别长处。”话罢她明眸期待地看着她眼前的端庄的老妇人。

闻言,诸葛济的眸子闪了闪,她敛下眸子轻轻说,“此事我也想过,只是我作为外人,不适合在此事上置喙。”

听她说自己是外人,周清月心中立刻开口反驳,“师父怎会是外人呢?师父不只是清月的师父,还是我们的家人,即使师父到咱家不过月余,但我与金姨早已将师父当作家人了!”

家人?是啊,一个相处不过月余的徒弟,却早已经把她当作家人,不止救她性命、给她衣穿、与她饭吃,留她住下,还不曾有丝毫怀疑她的身份,如此掏心掏肺对她,怎会与那个人一样呢。

那个人谋她家财不算,还欲要害她性命,竟敢如此待她!真真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唯利是图啊!

周清月看着她忽然流下眼泪来,她连忙上前焦急询问,“师父,您怎么了?”

诸葛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没事没事,想到往事罢了。”见她如此焦急并关心自己,她心中感慨。

“你脚伤好不容易愈合,小心别又裂开了。”她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回去坐着。

周清月有些担忧她,平日里与她们谈笑开朗的老人家竟也会因为往事而落泪,师父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她心下挂怀,慢慢坐回她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老人调整情绪。

然而诸葛济并没有谈论方才的事,而是就昨晚的事情续了话题,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相当勉强。

“咱们开个药堂医馆吧,别忘了你师父我好歹也是个郎中,届时清月还能旁听积累心得,对你理解有好处。”

药堂?!这点她倒真的是没有想过,“师父这个想法甚好!待今晚哥回来后,便与她说!”语气兴奋上扬。

诸葛济见她少有的稚气和天真洋溢在脸上,一时心中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说什么,我在外面便听见清月说话了。”这时,金淑芬端着两碗面进来,放在书案上。

周清月明眸看向金淑芬,“金姨,方才师父说,咱们可以开医馆,我觉得咱们可以一试!”

金淑芬闻言,端着面到诸葛济面前,问了一句,“阿济姐姐不是说笑?”

诸葛济看着她那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奈笑道,“自然不是了,过段时间我们在府城查看一番,然后选个好一点铺位,我做了多年郎中,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话落,她忽然有些隐忧,“只是女子行医比于男子,总是不容易的,淑芬和星乔清月做好考量,若经营不下而亏了钱,这便违背我们做营生开铺子的初衷。”

大齐立国两百余年,虽然推崇良医,但行医之人却几乎是男人,鲜少女子郎中。因为涉及传承、礼法等问题,女儿身几乎成了女子们学习岐黄之术的阻碍。

即使有机会习得医术,并且到了拿了医师证的程度,甚至兴冲冲去开药铺,也会被同行排挤,还有各种谣言和坏话而经营不下去。

而她诸葛济也只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父亲不忍家传医术断绝,故而摒除陈规亲身教授,为她择了学徒入赘,谁曾想,那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听罢,金淑芬沉吟半晌,“此事今晚与星乔商量一番再决定吧,但阿济姐姐愿意帮忙,我们已然感激不尽。”

诸葛济却摆摆手道,“淑芬此言差矣,你收留我这个老婆子却不取我毫厘,我更是感激,这些都是小事罢了。”

两人客套几番,金淑芬便准备离开,“面要凉了,快吃!”话罢端着托盘出了书房。

心事得以解决,周清月嘴角不由地轻挑起来,招呼着诸葛济用早饭。

但诸葛济却被往事烦扰,囫囵将一碗面吃下,继续提笔默写医书静心。

十月中旬,北境的天愈发的冷起来,夜同样来得更早了。

不过酉时,太阳便西沉,窗户透进来的亮光已然昏暗,诸葛济燃起了灯烛,然后继续为周清月讲解,少女十分认真地执笔记下笔记。

她的身影落在窗户纸上,随着火光飘忽不定,沈星乔从外面进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副场景,柔和、安静。

瞬时,身上的疲乏似乎减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