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晖看着褚良嘴角留下的笑意,取出怀里的布巾将其上暗红的血迹擦拭干净,稍稍整理仪容,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掌闭上了眼睛。
昔日的记忆像一幅幅画般逐渐显现,那是他与子善和元懿三人间的少年事。
他们三人一同拜师,一同习武学艺,一起投军当兵,一起护国守疆,几十年来相遇相识相知,此间感情无人可比,但关系鲜为人知。
他至为年长,也更为稳重;子善则次之,为人持节有度,淡泊名利,使得一手好关刀;元懿最少,性子急躁,却最为乖巧,但是他们三人里武术最高的。
拾刀枪,斩敌首,笑谈风声,恰昔日少年,一去经年遥遥过。
忆昨事,别今朝,泪洒当场,念过往沧桑,三人生死两相隔。
难怪师父说他们三人有别离一劫,他当时只以为寻常别离……
子善啊,就这么抛下我们走了?元懿都还未来得及再见你一面呢,还有又让我如何与弟妹和侄子他们交代?
子善啊,你就这么走了,哥哥舍不得啊……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让北狄人给你陪葬……
一幕幕景象闪烁而过,他缓缓睁开眼睛,垂眸看着安静躺在战车上的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少顷严声喝令,“勒马向前,即刻回关!”
众将士闻言,缓缓止住泪水,哑然往胡偃关而去,一路上气氛低沉而压抑。
及至关内,谢晖将褚良背下来,一步一步背进了大营,沉重但巍然,营内诸位北阳军将士见状,无不泪洒当场,心生愤然,纷纷表示要去找北狄人报仇。
见状,来到主帐时,谢晖心灰意冷下令全军,“传令,全军各司其职,各回其位,不得我令不准莽动,违者军法处置!”众人听令暂时止住了各种念头。
但沈星乔还是一路跟在他的身后,见他进去后,便倏地跪在地上,失声相告,“大将军,末将保护将军不力,请罪受罚!”
谢晖将人安置在主帐的床上后,缓缓转身看向眼前满是哀楚的少年,“兴桥先起来吧,这非你之过错,是北狄人太过狡诈了。”声音蓦然苍老许多。
沈星乔闻言,压抑住心中歉疚缓缓起身进来,想起褚将军临终相告之事,又接着开口,“大将军,末将有事相报,请大将军随我来!”
见他点头允准,她转身来到书案边,提笔写下奸细二字,然后又写下白字,然后呈给谢晖相看。
了知事况,谢晖眸色蓦然一冷,竟会是他,他沉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她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将军临终前告知末将的,但具体情况来不及细说,将军便毒入肺腑,命悬一线了。”
沉吟几息,谢晖缓下心中郁气,叹息开口,“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会处理的,此事不可告知第三人。”
沈星乔闻言点头,“末将明白!”话落见他同意,转身准备离开时,又看了长眠无醒的褚良一眼,忍住痛楚跨步走出了营帐。
他与子善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来是白云启,没想到竟是以如此方式得知的结果,“来人!”
很快一个身穿铠甲的兵士近前,“你与其余暗卫去查一查白云启,此事尽量小心,不可让其他人知道!”那兵士得令离开。
亥时,夜色如水,霜华覆地,北阳城,青林巷·沈家里。
方才入眠的周清月被门外白术的呼唤声吵了起来,她披衣开门,月光映在她的脸上,满是焦急,她耐心询问,“白术,何事如此惶急?”
话落看向正房,幸而两个房间也不曾亮灯,便听白术惶急回话,“姑娘,褚总兵府上来人了,说有急事找您!”
闻言,周清月心生疑惑,大半夜找她有何要事?思及两家关系,还是穿戴好衣衫走出了房间,“可曾说有何事?”白术摇了摇头,两人相伴出了二门。
大门处沈言正守着,门外是总兵府上褚管家的儿子褚方,正抱着拳在门外来回踱步,
(作者真是个取名废,吴计施,褚方……)
见周清月走了出来,连忙走上前,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父亲吩咐他的话全盘托出,
“周姑娘,入夜打搅,万分抱歉,但我家夫人忽然昏厥坠地,致使额角有伤,血流不止,家父让小的来请姑娘到府上查看!”
她闻言蹙眉相问,“怎会如此?”转头吩咐白术到书房去取药箱。
“白日里夫人不知为何心生郁闷,今晚饭后夫人本想到园中散步消食,
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准备回房,却不想忽然心悸,而后不慎摔倒在地,现下昏迷不醒。”
“府上军医都随将军出征了,若非如此家父也不会吩咐小的上前打搅!”
她摇摇头,“无碍,将军于兄长有知遇之恩,更遑论褚夫人待我亲和,这是应该的。”
这时白术抱着药箱出来,“姑娘,药箱取来了!”她闻言接过,“白术你留在家里,沈言与我去便好。”话落让褚方带路。
几人急忙上了马车,直奔不远处的总兵府而去,一路上,周围都熄了灯火,一切静悄悄的。
及至府内,褚管家出门相迎,听他抹着眼泪说道,“姑娘您来了,夫人她还未醒……”
她跟着他一路直奔主院而去,及至房门前,接过沈言背着的药箱跟着进了房间,便看见几个丫鬟围着床上的美妇人处理伤口。
“姑娘,我家夫人便麻烦你了!”
她颔首,坐在床边,搭手在脉上,少顷结束后,将额上的伤口处理好。
才与管家分说,“夫人确有些心悸,她近日可有遇到不好的事?”
管家思索几番才摇摇头,“不曾,夫人与往日一样,最多出门走走罢了。”
再想问时,便听床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子善!”话落呜呜直哭,而后捂着心脏喘不过气。
周清月见状,立马取出银针往她头上一扎,褚夫人一下便昏了过去,她将人扶下施了凝神针。
她大概知道是何事了,她能明白那种感受,应该是褚将军出了事,褚夫人心有感应,只是无凭无据她不能乱说。
于是开口与褚管家叮嘱,“夫人似是受了惊吓,我开些安神定心的汤药,额上的伤用府上的伤药便好。”
“这是这今夜到明日的药,余下的我明日再来。”
“姑娘可知夫人为何如此?”
她摇摇头,“暂未可知,但近期切忌提及褚将军之事,待病情稳定后再说不迟。”
“夜深了,我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