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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樾,你来了。”

贺衔之屏退心腹,强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

莫如令于心不忍,上前扶他,一只手上抓了个空,这才发现他的整条右臂空荡荡的。

她捧着手心的袖子,愣神许久,房间内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

贺衔之的武功不低,他的手臂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谁干的?”

她问出口,目光触碰到床头挂着问情剑。

想到关别山身上蛇皮袋子里的东西,她瞬间明了,是许朔月让关别山干的。

关别山的右臂是莫如令砍的。

他取什么不好,偏偏取走贺衔之的右臂,是有意为之?

“已经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贺衔之没有血色的唇瓣翕动,嗓音微弱。

他难受连着咳了几声,用力得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

莫如令看着他难受,心中五味杂陈。

“衔之,收手吧,我们一族已经经不起这般折腾。”

贺衔之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抬头望向她,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映着她冷漠的模样。

他缓缓摇头,又咳嗽起来,浑身抖动抑制不住。

莫如令轻轻拍打他的背,静默陪着他。

贺衔之重新仰起头,明亮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眼中的温柔似能化为一汪春水。

“阿樾,若是我没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待在尘光里不出来?”

“……”

莫如令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

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心里总有一股愧疚感。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放弃全族,我也不奢求你来带领全族复仇。

给我点时间,等我杀了李氏全族,我们就离开。”

“李氏族灭,谁来管理朝政,天下谁做主?”

贺衔之沉吟半晌,一本正经问道。

“那你想做皇后吗?”

“不想。”

她说完,贺衔之又拧眉纠结。

看来他也不是很想接管天下。

“华胥楼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本就应该是楼主。

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再多话,可若是威胁到大顺安定,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她是洛戎族族长的时候唯一继承人。

莫如令入尘光后,贺衔之找到她,想让她成为华胥楼的楼主,带领全族复仇。

她拒绝,也坦言自己不会再管洛戎族的事。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为她留着楼主的位置。

莫如令起身,贺衔之忽然拉住她的手,眼中雾气氤氲,嗓音沙哑。

“阿樾,你不要洛戎全族,难道连我也不要了吗?”

“……”莫如令抿这唇,说不出话。

她也贺衔之的婚约从小定下。

贺衔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挑不出毛病。

在她撂挑子不想管族人死活时,也是贺衔之为她承担起所以责任,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华胥楼。

对族人她提不起任何愧疚之情,唯独对他,她无法忽略。

“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难道还要再丢下我一次吗?”

见她仍说不出话,贺衔之大着胆子朝她伸出手,笨拙的虚虚环住她的腰,头抵着她的小腹轻蹭,带着哭腔的低沉嗓音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她的名字。

“阿樾,阿樾,别走,阿樾……”

莫如令冷眼低头,看着他微微晃动的头顶,下定决心。

“那我们带着洛戎族离开大顺,去哪都好,远离李氏一族。”

贺衔之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

“为什么?我们又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格杀全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和李氏剩下的人无关。”

贺衔之环在她腰上的手抓着她的衣裳,五指紧了紧,泣声不止。

“李氏一族能有今日的成就,是踩着我们一族的尸骨上去的。

他们明面上不能做的事,让我们做,他们明面上不能杀的人,让我们杀。

他们把我们当刀使,用完后又毁了我们。

李老头死了又如何?李氏欠我们一族的,一条命怎么能还得清?”

莫如令凝望贺衔之的视线逐渐凝结成霜,卡在喉咙里的话,涌到嘴边,最终还是被她无力咽回肚里。

洛戎族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顺国。

以前的她和贺衔之无依无靠,身处最下层。

现在的贺衔之,已经靠自己爬到顶端。

眼界开了,看到的自然不再只有她。

他已经被同化,和洛戎族彻底融为一体,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洛戎族。

她清楚的从他这番话里感受到,以前那个说会保护她,会永远听她话的贺衔之,早就不在。

他垂下精致好看的眉眼,也掩不住眼中的水光。

“阿樾,我没做错。”

“我知道,只是我们选的路不一样罢了。”

贺衔之瞳孔微颤,抓着她身后衣裳的手松了松,又不甘心的重新抓紧。

“所以……你是又要丢下我吗……阿樾?”

“毕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我们的婚约也就此作罢吧。”

说完这话,她的情绪也没有多大波动。

她一直清楚,自己对贺衔之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从来不是男女之情。

她拿出带来的药瓶,放在床头。

“这是尘光的秘药,对外伤颇有奇效,你换药的时候记得用。

等机会合适,我会让关别山用他的命赔你这条手臂。”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

在靖安王回来前……李廷鹤我也会替你们杀死,算是报了洛戎族那七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如果她没推算错,太后为了皇上和公主,怕是已经暗中和李廷鹤联手。

上一次的贺小小,就是她故意送来的。

皇上看着年轻好拿捏,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皇上没表面这么简单。

之后洛戎族和李氏会如何斗,她不会管。

除非天下会被搅乱。

思索片刻,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

她毫不留恋扒下贺衔之的手,转身离开。

“阿樾,你别走,阿樾……阿樾……”

身后传来沉闷的落地声,贺衔之撕心裂肺的喊叫依旧没有停止。

莫如令脚步微顿,踌躇半息,忽而想到最近的事。

“最近逍遥散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回头,贺衔之摔落在地,伤口溢出的血染红雪白的里衣。

他没有回答,嘴里还是喊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