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常珣看着面前的甲胄,深吸一口气,将其一一穿戴在身。
城中的百姓在这些时日的高压紧张气氛下,早已经吓得闭门不敢随意出入了。
好在时日不长,且常珣也会让士兵每隔一日沿街道发放粮食,百姓们不至于缺水少粮。
甚至对于刚刚从水灾中熬过来的不少人,如今的日子倒比之前饥肠辘辘只能硬熬着的时候好过了不少。
只是,百姓们也嗅闻到了城中连风中都弥漫着的紧张。
封城,那可是打仗的时候才会有的情况。
难道,宛陵真的要打仗了吗?
“大人,一切都已筹备妥当。”
亲卫在屋外禀告。
常珣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佩刀,眼神沉稳坚定,朝着屋外走去。
“去通知张大人和谢大人,以及梧织巷内的褚小姐,让他们尽数上城楼,防止被误伤。”
一会儿,城内可就要彻底大乱起来了。
“是。”
亲卫立刻领命去传信。
常珣看着自己手下这帮子兵。
他知道,这里头绝对有张聘或是卞明瑞的人。
他把这些人从皇都带出来的时候,他敢确认,这些人各个都是忠心不二的。
但是到了两江,入了宛陵,他就没那么笃定了。
金钱攻势,美人攻势,这些都是两江这些官员和世家最擅长的。
谁知道他们策反了一个?还是两个?甚至更多?
所以和公主的往来以及计划,常珣都是通过自己最信任的亲卫来进行,这些属下,他们都浑然不知。
他们只以为自己真的在镇压叛乱。
当然,也有人是知道实情的。
所以如今,就到了检验的时候了。
“诸位,如今皇都的平叛大军已经到了城外了。而如今,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常珣的目光在在场诸位将领面前一一扫过。
“宛陵城,没有百姓暴动。”
这话一出,底下跟炸了锅一般。
“可我们当时不是斩杀了不少恶意行凶的暴民吗?”
“对啊,大人,若没有暴动,为何要封城?”
“没有暴动,皇都派兵马来做什么?”
……
各种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也有一些人的眼神里顿时起了警惕的意味。
他们都不是傻子,就算一时没明白过来,但反应片刻也察觉出了不对。
当然,也有人的脸上是斟酌,以及快要按捺不住的激动。
常珣静静看着这一切,然后,抛出了最后一记重击。
“诸位,宛陵没有百姓叛乱,但圣上已然派兵前来。一旦被发现,我们便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罢官免爵,前程全无只是最轻的惩戒。更有甚者,会牵连家族。所以,我们需得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有激动的人已经彻底反应过来,开始咆哮出声。
“是你!明明是你欺骗我们说百姓暴动让我们封城,如今却拉我们一同下水。我们是无辜的!圣上定然会明察秋毫!”
可这话他自己喊的也有些没底气。
圣心难测,他们说未曾和常珣同流合污,难道圣上就真的会信吗?
常珣可是一等公爵,圣上心腹,他们不过是底下连圣上面都没资格见的低阶武官,就算真的无辜,也难保圣上为了心安,直接都处理了他们。
反正像他们这般的低阶武官,大雍从来不缺。
也有常珣一手带出来的千牛卫,他们看着自己的上司,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大人,您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难道您是想要谋逆吗?”
那两个字喊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颤。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可常珣居然没有否认。
这下,所有人心头最后一点儿奢望也被打破了。
庆国公常珣,陛下的心腹重臣,居然反了。
而且,强行拉着他们这些人一起反了。
看着底下人惶惶不安的模样,常珣终于开口了。
“谋逆?谋的谁家江山?逆的谁家天下?我忠于的,唯有宣家正统。只不过,不是当今,而是荣王当年留下的世子殿下。荣王逆案,疑点重重,本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当初先帝最为看重的,本就是荣王,更数度属意荣王为太子。如今我寻到了荣王血脉,我等助荣王世子匡扶正统,平复冤屈,拿回属于荣王一脉的皇位,有何错?又谈何谋逆?”
荣王?
常珣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不少人都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荣王世子?
怎么还扯上了匡扶正统?
“今日,便是最关键的一日。皇都兵马就在城外,我已取得了他们的排兵部署计划,虽兵马数量有差异,但我等占据城中地利,且更有两江世家相助,与之一战,胜算极大。若是事成,诸位将来都有从龙之功,加官进爵自不必说,我更允诺诸位,凡今日在场追随我者,赏银千两。”
千两。
这个数目在那些世家公子眼中来看,不过是个小数目,甚至可能不过是他们一幅画,一柄扇子的价格。
但对于这些一路摸爬滚打的将领来说,却是一笔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攒不下的数目。
如今在场几十位将领,这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有人立刻跳起来指着常珣的鼻子破口大骂。
“逆贼,我岂能和你这等无耻之徒同流合污!”
也有人犹豫踌躇,静默不语。
更有人立刻站了出来。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追随荣王世子!匡扶皇室正统!”
等所有人表完态后,常珣侧头示意,很快,二十几位将领被常珣的亲卫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为了防止他们口出恶言,甚至还特意堵上了他们的嘴。
而剩下的人,虽然有态度游移不定之人,但到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其中……
常珣看着跳得最高的那几人,眼神微冷。
“好,既然诸位做了决定,那就出发吧。荣华富贵,锦绣前程,都在前方等着诸位了。”
而与此同时,藏于底下的卞明瑞等人,也开始行动了。
卞明瑞取来几件带着浓浓药味的衣服,嘱咐乐锦尽快换上。
“大人,这是什么?”
乐锦轻咳了两声,似乎对那浓浓的药味有些不适。
卞明瑞此刻也没空浓情蜜意了,他拍了拍乐锦的手,低声道。
“这是防止一会儿你被误伤到的东西,听话。”
“是。”
乐锦柔顺垂下了头。
只是,在卞明瑞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主动上前一步从后抱住了他。
“大人,今日无论结果如何,乐锦都无怨无悔。”
卞明瑞心头一软,紧紧握住了乐锦的双手。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说过,要与你白头偕老。既然允诺,就绝不会食言。”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说完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而乐锦则是没急着去穿那件衣衫。
她转身去了屋子角落的铜洗前,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双手洗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双手在被水浸湿那一刻,居然微微泛出细闪的光,好似手上有什么亮粉一般。
但不过片刻,那丝亮闪便消失在了水中,再无了踪迹。
“白头到老?”
乐锦盯着自己的手,低声喃喃道。
“一个死老头子,谁要和你白头偕老,自己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