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曜深深望了公仪文君一眼,而后亲手将其扶起。
“你我书信互通五年有余,早已算是挚友。文君,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是本王,而是我。
公仪文君重重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公仪家虽然在朝为官者不多,但学生遍布大雍。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绝不会让事情有任何差池。”
不是微臣,而是我。
这是摒除了两人如今的君臣身份后,她们共同的承诺。
公仪文君清楚宣明曜的所求。
因为,那也是她所期盼的。
这天下有了女帝,便会有女相、女将军、女使臣……
只要那个最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上了女子,那么后面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但要做那个古未有之的第一人,会很难。
但如今,殿下已经无限接近了那一步。
所以,公仪文君更明白现下自己的作用。
天下喉舌,大半是掌握在读书人的手上。
而这天下读书人,一大半,都和公仪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科举所涉猎的许多书籍,都是出自公仪家世代大儒之手,公仪穆这位大儒更是学生遍布大雍,仅有资格出现在今日宫宴之上的就不下五人,更别提遍布各地郡县的官员。
若是真仔细盘算,那将是一个十分骇人的数字。
这也是公仪家的子弟不能在朝为官身居高位的原因。
因为牵扯太多了。
公仪文君,便是宣明曜藏到了如今的一张底牌。
谁能猜到,今日金榜题名,才名天下传扬,更素有南域文首之称的公仪度,居然和刚刚获封福宁县主的公仪文君是同一人。
公仪夫人的确曾经诞下一对龙凤胎,可那男孩儿未满五岁便去了,死因,左右和家族倾轧脱不开关系。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彼时公仪家内部也是颇多纷争,这孩子的死被瞒了下来。
再后来,公仪度和公仪文君二人,便再未一同出现于人前。
公仪文君的身子也开始“坏”了起来,总是时不时的生病,后来更是为了养病不再轻易见人了。
宣明曜上一世便知晓此人。
因为,公仪度这个名字,很有名气。
只是上一世公仪度扬名,扬的却不是今日状元及第的美名。
而是她女扮男装入仕的“荒唐之举”被纪容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穿,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大雍,便是连当时已经和亲漠北的宣明曜都有所耳闻。
因着公仪穆大儒亲入皇都为这个小辈求情,公仪度,或者说公仪文君,她被从牢狱中放了出来,保全了一条性命。
但公仪家付出的代价,是几代人积累下的名声毁了大半,当时虽说公仪家学生遍布天下,但纪容卿这位摄政太后明晃晃表现出了对此事的不满,再加上女扮男装入仕,偏偏还拔得头筹力压许多男子拿了榜首,这自然戳了不少人的痛处。
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可以接受公仪度南域文首的才名,可以接受他三元及第的传奇,甚至对其心生敬仰,与其结交攀谈。
但是,他们却决不允许公仪文君一个女人做到这些事。
原本还顾忌公仪家的地位,但太后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说了公仪文君欺君罔上,为天下女子之耻时,他们还有何畏惧的?
一时间,各种暗讽或是明贬的诗篇传遍了大雍。
不过一个月前,公仪度这个名字还是众人崇敬的状元郎,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再后来,宣明曜听到公仪文君的名字,是她自尽身亡的消息。
她用一根镂刻象牙的毛笔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而这根笔,是她当初科举之时所用的。
它曾助她三元及第的荣光,如今,也助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宣明曜从不觉得女子入仕是有错的。
纪容卿身为太后,以欺君罔上的罪名处置公仪文君,宣明曜觉得也算合情合理。
毕竟,科举需要查验正身,公仪文君能够通过诸多手段瞒过查验,这等于明晃晃点出了科举查验时的诸多纰漏,同时,也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但是,纪容卿不该说公仪文君是天下女子之耻。
更何况,后面从命镜中,宣明曜才知晓,纪容卿也不是因为公仪文君欺君罔上才如此处置她,不过是因为谢望之对其才学颇为推崇,言语间多有赞叹之意。
纪容卿何等骄傲,怎能允许自己的裙下之臣对别的女子心生敬佩。
哪怕那和男女之情全无关系。
公仪文君的举动,在科举的规章制度上来说是错的,但不等于她这个人便是错的。
科举场从不允许女子踏入,这不是女子的错。
公仪文君空有才学却无法进入朝堂,所以,便只能走了这条路。
而她三元及第的荣光,也是一记狠狠打在这些男人脸上的耳光。
不是女子不行,而是你们没有给过她们机会。
可惜,即便曾经冲破过桎梏,公仪文君最后却还是生生被世道逼死。
如此美质良才,形式做派又如此对自己胃口,宣明曜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而且,从上一世公仪穆亲入皇都,舍下所有面子向纪容卿叩罪求情的举动来看,公仪文君在公仪家,最起码在公仪穆这位大儒眼中,地位是绝不一般的。
得到了公仪文君,公仪家的许多势力和人脉也等于间接拿到手了。
公仪文君也果然没让她失望。
不光才学出众,几年前她甚至亲入漠北帮宣明曜收服了闻人滟这枚暗桩,全了漠北的布局,堪称智勇双全。
而这一次,公仪度这个名字比上一世早了三年出现在皇都科举场上,这也昭示着,宣明曜所有计划的最后一环,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