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圣上差点儿以为自己因为身子虚弱出现了幻听。
不然,他怎会听到一向乖巧的明月奴说出这等忤逆不孝的话?
可宣明曜半点儿给他做梦幻想的余地都没留。
“父皇不是听得很清楚吗?还需要儿臣再重复一遍吗?这殿内的每个人,和父皇您都算得上是家人,母后和宸贵妃是您的妃妾,元景和元曦是您的孩子,他们最开始对您都可谓是全心全意的。可您对他们,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吗?甚至于,对于儿臣,您有过片刻的信任吗?那夜张盼儿射出的弩箭,您可否想过,就差那么分毫,它或许就会刺穿儿臣的胸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您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在挑选合适的储君,其实,不过是将儿臣的性命压上去做赌注罢了。没有一个明君,会用这样的法子去挑选承继之人。若是您还能再多活几年,您会如何挑拨儿臣和元景的关系?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仿若养蛊一般让我们争来斗去,最后,看哪一个更毒辣更血腥,再施舍一般将皇位赐下。”
宣明曜想,若是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这一次早早认清了自己这位父皇的本质,紫宸殿叛乱那一日,但凡她对父皇有一丝感情,那换来的结果,都只会是真心被丢在地上践踏。
就像当初的母后和元景那样。
都说天子便是孤家寡人,可父皇如今这般身边空无一人的现状,是旁人造成的吗?
是他的多疑和猜忌,是他对身边所有人的利用和算计,最终酿成了这般结果。
“你!你……”
圣上怒极反笑,他指着宣明曜,半晌都不出话来。
“圣上如今有什么可羞恼的?难道太子说的有错吗?平心而论,你的才学、武功、驭人之术、纵横谋划的能力,算得上出众,但诸皇子中难道就没有可与你比肩甚至超过你的吗?你能登上这个皇位,靠得是什么,你心中不清楚吗?”
陈皇后见女儿这般态度,也不打算再忍。
她这个皇后做了十多年,早就做得厌烦至极。
既如此,那便一并说个明白。
别让圣上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多出众的君主,做着妻贤子孝的美梦走完这一生。
呸!
他做梦!
“先帝立你为太子,更多的原因不过是看在你是郑娘娘血脉的份儿上。他后面其实也知晓当年一事存疑,可帝王的面子和所谓自尊,让他不敢去面对自己做错的这个事实。可你身为人子,知晓真相这么多年了,你可曾有一日想过还她一份清白?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了。可曾想过让郑娘娘不再是旁人口中的罪妃?什么血脉存疑,什么动摇江山。圣上,这殿中的都是明白人,您不过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去大动干戈罢了。宫册之上,您是沈太后的血脉,郑娘娘当年被打入冷宫,明面上也是因为谋害皇嗣一事。您为其翻案,能牵扯到什么?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您是真的无法解决还是不能解决?郑娘娘当年的死,是不是也让你松了一口气?”
有些话,不说出来,不过是大家面上都好看罢了。
但既然到了今日,也不如说出来一起撕破脸,看看到底是谁心中有愧!
“好!好啊!你们居然都是在做戏骗朕?”
圣上被陈持盈的话说得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了不对。
她怎么会知道郑明珠的存在?
这消息自己明明已经下令封锁了。
那似乎,便只有两种可能。
自己身边的人泄密了。
或者是,当年自己在宝净堂和母妃的重逢相认,本就有她策划的手笔在。
不,还有一种可能。
圣上浑身一寒。
这两种可能,都发生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龙榻边垂首站着的江寅。
“江寅,你的主子是谁?”
圣上的声音微微打颤,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竟是先后出了三个背叛的内侍。
程让和永安王勾结,害得自己子嗣无望,可以说后续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和当年程让的所作所为脱不开干系。
而汪慎勾结张盼儿等人谋逆,给自己本就命数将尽的身子沉重一击。
如今,难道连唯一熬过谋逆那夜考验的江寅,也背叛了自己吗?
“小臣的主子,自然是陛下了。”
江寅轻声道。
可还没等圣上的心略略放下片刻,江寅抬眸直视着圣上,笑眯眯道。
“可如今,新帝已定,小臣自然也是要改投明主了。”
“你们这群贱人!”
圣上怒极。
他想要抓起手边的一切掷向面前的人,虚弱的身子却根本无法支撑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了。
他想要喊人进殿,却在喊了几句后有些失神地停下了。
如今宫里能够做主的几个主子都在这里了,自己这紫宸殿,怕是早就不受自己统辖了吧。
他竟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国之君,竟是最后沦落到如此地步。
圣上恶狠狠地盯向宣明曜。
“所以这些年来,你和皇后以及太子决裂,都是做给朕看的戏码?你们真是够能忍的!这么多年,竟是滴水不漏。”
他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不想从一开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执棋之人。
棋子跳出棋盘,竟是成了真正的棋手。
可笑!
可笑至极!
“这些戏码,不是父皇您想要看的吗?儿臣孝顺,自然要满足您的。我们倒是想手足情深,可父皇,您愿意吗?”
宣明曜冷冷一笑。
若他们当真姐弟情深,怕是父皇又要夜夜睡不安稳了吧。
明明是你自己想要的,如今倒是嫌被骗了。
可笑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