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将画图拿给陆文龙看,并讲述了十三年前的往事。陆文龙反复看着那幅画,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这些年自己发现的关于身世的一些疑点,他也曾问过张氏或兀术,却都被敷衍搪塞。这个王佐为何知道的这么详尽?他到底是何人?来此是何居心?
好一会儿,他看向王佐,冷笑一声:“哼哼,你这蛮贼倒也是好胆色,竟想用苦肉计来赚取信任和同情,再编织谎言,离间父王与本殿下,好配合岳飞、韩世忠来攻,是也不是?”
“王佐所言句句属实,苍天可鉴!”王佐重重说道。
“住口!”陆文龙怒道:“简直一派胡言!今日你如实招来还则罢了,若再信口雌黄,本殿下绝不容你!”说着,抽出黄龙宝剑抵在了王佐的脖颈之上。
王佐叹了口气:“唉!为了你,我自断手臂,只盼你能迷途知返……”他又看了看颈下冰冷的宝剑,说道:“我既然敢只身前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没能令你弃暗投明,认祖归宗,我王佐死不瞑目啊!”
陆文龙喝道:“呸!你这蛮贼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本殿下岂能容你!”言罢,便要对王佐下手。
“给我住手!”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张氏从帐外走了进来,情绪有些激动:“小……小龙,不可再错!你快把剑放下!放下!!”
“乳母?”陆文龙一怔,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中的宝剑。
张氏努力的平复着心情,片刻之后,颤抖着声音说道:“方才我一直在帐外,王先生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可怜老爷和夫人早早去了,只留下唯一血脉,我苦命的孩儿啊!”说着那原本干涸的泪水夺眶而出。
“乳母,这是真的?”陆文龙有些恍惚。
张氏拉住陆文龙的手,将十三年前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陆文龙。这些话,她已忍了十几年,今日终于将真相说出。说完,似有一种被抽干了气力的感觉,气喘吁吁。
听张氏讲完,陆文龙呆若木鸡,他对乳母张氏的话从来都是坚信不移的,他知道乳母是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应该相信的人。可是,乳母张氏的这番话,令他顿时有如晴天霹雳,大脑一阵空白,以至于随后王佐和张氏说的话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毕竟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这个霹雳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怎么会?怎么会……”陆文龙目光空旷,呆呆的站在那,像一具被夺走了魂魄的躯壳,只能勉强留住那残喘的生命。
张氏看到陆文龙的反应,焦急而关切的叫道:“小龙,小龙,你怎么了?小龙……”
“啊?”陆文龙猛地被惊醒,他看了看自己的乳娘,又看了看王佐,“扑通”一声坐倒在椅子上。
“文龙,我冒死先来寻你,也是受至清道长指点,如今岳元帅、韩元帅已知晓你的身世,他们都在等你回家!”王佐说道。
“至清道长……难道木先生早就知道?”陆文龙自言自语。难怪韩元帅当日在阵前说了那番话,原来他和父亲是结义兄弟。
此时的陆文龙已然清醒过来,他仔细回忆这些年兀术与他相处时的情景,兀术对自己身世的刻意回避或是含糊其辞。还有但凡请战南征都会遭到张氏的反对和责备,再加之他那日和韩世忠的阵前对话,以及回营后兀术的反应。突然间,陆文龙意识到王佐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年仅三岁的他,怎么可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然而此时此刻,十三年前的一幕似乎瞬间浮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一刻,陆文龙的泪水从眼角涌出,那是悲伤的泪水,是悔恨的泪水,更是痛苦的泪水。他为自己的生身父母而悲,为自己的认贼作父而悔,而痛的是这个人给了他现在的一切,没有这个人,就没有现在的他。
陆文龙流泪面向那幅画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孝之子跪拜忏悔,文龙不明这般苦祸,认仇人为亲,万死莫辞!今日得知真相,定会认祖归宗,为二老报仇雪恨!”说完陆文龙擦了擦眼泪,转身对王佐一躬到底:“若无先生舍身到此,文龙还蒙在鼓里,先生正是我陆家的大恩人,此恩此德,文龙没齿难忘,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言罢倒头便拜。
王佐此刻的心情也非常激动,他没有想到陆文龙的决心如此坚定,连忙将陆文龙扶起,眼含热泪道:“少将军深明大义,王佐佩服之极。”
陆文龙站起身,握剑在手,恨恨说道:“我这就去取了仇人性命,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王佐和张氏上前将陆文龙拦住,王佐道:“公子不可冲动!那兀术帐中人多,你只身一人前去一旦行事不成,反受其害。就算成功,公子如何脱身?凡事还须三思而后行啊!”
张氏更是死死地攥着文龙的衣襟,哭道:“小龙,你是老爷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你若有差池,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夫人啊?”
陆文龙低头垂泪,问道:“文龙如今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还望恩公指点迷津。”
王佐道:“公子权且继续做好这个殿下,实则是为岳元帅做个内应,待早晚立下功劳,再归宋不迟。”
陆文龙道:“文龙领教了。”
三人商定又说了一会儿,恐他人多疑,王佐起身离去。
“小龙……我的儿……”
“乳母,这些年确是苦了您……”
张氏将这些年的苦楚和文龙的经历全部告诉了陆文龙,说到伤心处,娘俩是抱头痛哭。
直到掌灯,芯草和柳瑞云来寻张氏,她才离开。
临行前张氏苦劝陆文龙不要冲动用事,需从长计议。芯草和柳瑞云见二人神情悲伤,也不好多问。
帐中只剩下陆文龙一人,此时的他内心痛苦万分,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