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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忙着呢?”王小二背着手,将头探入敞开的门内。

模样因为尴尬,透出一丝猥琐。

攒劲的书籍,大家都爱看。

同辈之间,好兄弟甚至会相互推荐,并且以此为豪。

可被长辈或者晚辈发现,那就是纯纯的社死。

此刻的苏瑾,也正结束美妙学习时光。

看书耗神。

钻研其中精要,想要彻底理解,并融汇贯通,这是书生一脉职业对“认真”二字的认可。

现在苏瑾略微有些累了,倒是也还能撑很久,看个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关键是,蠕虫要吃东西了,这位虫大爷要满足口腹之欲,拖不得。

惊翅鸟也要喂了。

苏瑾不是孤家寡人,又要喂虫,又要养鸟,正准备下厨。

瞧见王小二进来,起的身,行了一礼:“师尊好!”

将书放下。

“嗯……”王小二应着,瞟了眼苏瑾放下的书。

《五胡通史》。

这是本讲述崛起的五胡前世今生的史书。

北虏,氐凉,真树,玛羌,古匈奴,五个政权强势崛起,大批高手涌现。

而大齐早已颓靡数百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屡屡战败,故都被占,一路南迁。

更有一位天子不战而逃,抛弃旧都死于真树族乱军之中;

另一位天子被俘,老死于古匈奴所处草原。

这本《五胡通史》便是写于两百年前,由大儒周奇旷编纂。

看似写的是五胡,实则是一本中原大齐王朝的耻辱血泪史。

“他看的是这本书?”王小二松了口气,脸上情绪却有些莫名沉重。

似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又微不可察,四下瞥了几眼。

“艺术类”书籍,都放的比较远,不像被读过的样子。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诸子名家着作

老头心中,一时就有些安慰。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自己那逆子,闲着没事都偷偷看这些书。

被打过几次,也不听劝。

哪有半点一宗未来之主该有模样?

而这新收的徒弟,对这些“艺术”,却瞧都不瞧一眼,反倒奋发图强,读着有用之书!

没人监督,也严于律己,这是慎独啊!

可千万别觉得高武世界,读书没用。

读书可开眼界,可宽视野,可立道心!

武道“愿”之流,便与这些有着息息相关联系。

“不用多礼,坐着说话。”老头看苏瑾越看越顺眼,自顾自坐下,语气柔和。

“天下要乱了啊,乱就乱在五胡!

这本《五胡通史》看完啦?有何感触?”

王小二问着,不似随口而言,倒像是试探苏瑾对五胡的态度。

这话,真有些考量继承人的态度。

苏瑾斟酌着言语,沉吟半晌。

虽然修罗宗与北虏,似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可王小二对于五胡的态度,他其实还不太了解。

在不了解对方态度的情况下,急着表态是愚蠢的。

无欲无求倒还好,关键是苏瑾要做这修罗宗宗主!

这涉及到苏瑾晋升铭魂境。

天下大乱,实力才是立命根本。

老宗主现在态度不明,那就不表态,通过就事论事发言,探出对方态度,再对症下药。

“天下大乱,弟子倒是认为并非乱于五胡,这根子,却还是出在大齐身上。”

“哦?何出此言?”老爷子还真没听过这理论,实在有够离经叛道的。

五胡觊觎中原,连年征伐,杀戮百姓,攻城掠地。

这还不算霍乱的根源?

苏瑾是有见识的,这源自前世的信息大爆炸,也源自自己刚刚认真看完的那几本书。

他的思路是打开的,又多了对这高武世界的理解,便自娓娓说道:

“大齐占中原富庶之地。

人口,物资,经济,乃至中原无数年的宗门武学传承,这些东西,都是大齐独有的底蕴。”

苏瑾替老爷子倒了杯热茶,从容往下说。

“何为之国强?众说纷纭。

或说德,或说民,或说怀恩天下,或说礼教万民。

然则,弟子以为,其根还在:国有威。”

夜渐深,夜穹无月,一片漆黑。

屋内灯光洒落,打在王小二脸上,形成斑驳的影,将老头情绪衬得晦涩莫名。

“怀威,才可育德,才可教民,才可施恩于他国。

没有獠牙的礼教,没有锋芒的恩典,引不来朋友,只会招来敌人。

而这威,说穿了便是高端武者数量。”

苏瑾自己也饮了口茶,继续论述。

“大齐占中原富庶之地,泱泱一国,人口众,物资丰,传承颇多。

人口众,诞生武者基数便大。

物资丰,晋升所需资源便足。

经济发达,百姓丰衣足食,民众体强,便是培育武者之基。

传承够足,普及推广军中,高手辈出,便是成就强国之根!”

王小二听到此处,看向苏瑾眼神有了变化。

这抽丝剥茧逻辑,通晓一国强弱之理,的确很有见解,不是信口胡说。

“你说的这些有理,却解释不了之前言论。

你且说说,为何这乱,是源于大齐,而非五胡?”

王小二没喝茶,取下酒葫芦灌酒。

苏瑾不紧不慢,也饮得口茶,继续说道:

“中原之强,强在天然拥有产出大量高手的根基。

这根基,便是无上瑰宝。

然则,大齐不爱民!

百姓苦而身弱,吃不饱穿不暖。

大齐吏治腐败,久而久之,文官贪财,武将怕死。

有天赋之人得不到该有资源,豪门官吏贪占这中原大地无数物资。

明明能长期产出大量高手之国,却不善武,奢靡成风,肉食者鄙。

明明该是强盛的中原之地,却被大齐拖到积贫积弱。

换句话说,弱的不是中原,弱是大齐。”

说到此处,苏瑾目光也变得锐利。

“故而,现在的大齐,就像个怀着瑰宝,却没有力量的懦夫。

大齐弱,自然就不能怪别人来抢,这天下,也从没说过,就该是他虞家的。”

弱,本就是原罪。

落后就要挨打,稚子怀壁,定遭群狼环视。

在文明社会,有强势法律维稳,这些道理听起来就是强盗逻辑。

可惜,这逻辑虽混账,却又是操蛋的真理。

这不是被害者有罪论,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师尊,若是魔门别宗没了高手,您会动手去攻占,掠夺么?”

苏瑾发问。

王小二没说话,脸上阴影愈重,斑驳着错落的光,将那油彩般的暗,衬得化也化不开。

他看着苏瑾,看得认真,总觉这小子话里有话。

强则威慑天下,镇服邻邦。

恩也好,礼也好,那是别国说的好听话。

不说好听话能怎样?打不赢,也不敢打啊。

可你没有威了,却妄图让狼崽子们感恩?讲礼?

做梦!

如此,天下便乱了,这乱,可不就源于大齐么?

那么。天下如此,一国如此。

宗门呢?

修罗宗呢?

……

离开三艺阁,老宗主继续琢磨着苏瑾的话,有些失神。

都忘了这次前来,是要问询苏瑾一些事情,交代一些任务的。

那少年说的是混帐话,五胡屠杀中原百姓,将万民视作两脚羊,造成多少惨剧!

可是,老宗主偏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弱者自艾于人,强者自渡于己……”

王小二喃喃着,这是苏瑾方才做出的总结性发言。

“这小子……,不凡!”王小二饮酒。

无垢琉璃胚少见,有见识的无垢琉璃胚,就有些恐怖。

不知不觉,走到矿区。

夜深了,却依旧有不少人下矿,修罗宗还在给北虏提供武器。

隐隐听得,有监工呼斥之声:“赶紧的!紫铜矿还要再采!”

“代宗主发话了,他的王座不够气派,还需再加两百斤紫铜!”

王小二咬牙,没做声,老手捏成个拳头,朝神罗院走去。

神罗院灯火通明,酒香逸散。

王小二恢复成叶仁夫模样,独自走着。

自己,儿子,死去的婆娘。

修罗宗,九圣宗,大齐,五胡,天下……

这些词汇,在脑中挥之不散,绕啊绕,又重,又轻飘飘。

胡乱飞着。

“来!弟兄们!这酒,可是好东西!

本尊特意派人从京城采购,万里之遥,运来北境,与诸君共享!

今夜,不谈其他,但求一醉!

谁喝的少了,可就是不给本尊面子!”

远远传来叶铭挥斥方遒声音,好不快活。

叶仁夫此刻,目露凶光。

终究,化为一声叹息,没再进去。

转身,黯然走着,自言自语道:

“传唤阳长老,郑长老,蒋长老,让他们去我闭关之所。

老夫有事……要吩咐他们。”

身后,一道影子,言语不带情绪,回道:

“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