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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残疾人杀夫案(16)

宁稚继续问道:“平时,马远车是否对你进行过拉扯或压制的行为?”

马慧慧摇头:“没有。”

宁稚:“马远车对你怎么样?”

马慧慧:“今年之前,我一度觉得他不喜欢我,对我很冷淡。但今年春节之后,他对我好了很多。”

宁稚:“好了很多,具体是指什么?”

马慧慧:“会抱我,会摸我的头发。”

宁稚提高音量再次问道:“证人,你说今年春节之后,马远车会抱你,会摸你的头发。”

马慧慧:“是的。”

宁稚:“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马慧慧:“因为我问过妈妈,妈妈说,是爸爸去年挣到钱了,今年过年心情好,开心。”

宁稚:“在今年春节之前,马远车有没有抱过你、摸过你的头发?”

马慧慧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也可能是我不记得了。”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申请证人暂时退出视频作证。”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是否同意?”

宁稚深吸一气,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位公诉人。

她很怕公诉人不同意,因为接下来她说的话,足以让马慧慧清楚马远车对她的企图。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身前,考虑几秒,回道:“我方同意。”

宁稚松一口气,看到屏幕变成黑色,显示信号未连接,才放心地说道:“马慧慧是今年2月份来的例假,马远车在3月份跟赵春梅说——闺女开始发育了,以后要上闺女,不来上赵春梅了。在马慧慧来例假之前,马远车作为一个父亲,从未抱过她,却在她来了例假之后,开始对她有肢体上的接触——这一切,皆因为马远车对亲生女儿马慧慧产生了性欲!”

合议庭上的三位法官都摇了摇头。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了。”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回神,把话筒拉到跟前,说:“有的,麻烦接入证人的视频作证。”

马慧慧重新回到屏幕上。

公诉人轻咳一声:“证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例假?”

视频里的马慧慧脸一红,习惯性低头:“今年二月份。”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视频作证结束。

宁稚申请许小屏出庭作证,审判长同意。

许小屏就站在被告席。她身高只有一米二,站在普通人半人高的被告席里,整个人快被淹没。

宁稚对她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被告人,请你告诉合议庭,案发当晚,1点到3点,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屏红着眼睛说:“12点多,马远车要跟我过夫妻生活,我不乐意,一来因为他刚家暴过我,二来因为他有性病且传染给我。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了他,他就要睡了大闺女。”

宁稚:“在那之前,他有没有对你做出类似的威胁?”

许小屏:“有,自从他知道大闺女来了例假后,每次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会拿闺女威胁我。”

宁稚:“之前有过那么多次的威胁,你为何选在案发当晚杀了他?”

许小屏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一把眼泪,绝望道:“因为以前他都是嘴上说说,不会去拉拽闺女,可案发当晚,他是真的跳下床去拽闺女了,我吓到了,我真的很怕他那晚上就会对闺女动手……他有性病的,如果他真的对闺女做出那种事,闺女一辈子就毁了啊……呜呜呜……”

宁稚心痛地问:“杀害马远车之前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你在想什么?”

许小屏:“闺女很快就长大了,她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危险,马远车总有一天会对她动手……亲爹对亲闺女干那事儿,而且马远车他还有性病,这是要毁了孩子一辈子!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只有我跟马远车同归于尽,我杀了马远车,闺女才能不被伤害……呜呜呜……”

说到这里,许小屏已是支撑不住,瘦小的身子蹲进证人席里,绝望痛哭。

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宁稚强忍眼泪,问:“被告人,你在被捕后谎称杀害被害人是因为他对你实施了家暴,现在请你告诉合议庭,你为什么要撒谎?”

许小屏哭道:“因为不能让人知道马远车他曾经想对闺女做那种事啊!我原本就打算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被枪毙!”

宁稚红着眼睛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本案的被告许小屏,她没有选择。她若要拿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和女儿,必须在马远车真正侵犯了他们的婚生女儿马慧慧之后,但马远车有无法治愈的性病,到那时,许小屏的女儿也毁了!她没得选择,只能亲手结束掉马远车的生命,才能终止这种伤害!她在正当防卫!我恳请合议庭,判许小屏无罪!”

公诉人深吸一气,把话筒拉到身前:“反对。马远车于12点多拉扯马慧慧,1点多与本案被告进行完夫妻生活,已经进入梦乡,这时候,伤害已经停止,而被告人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谋划后,把被害人杀害,这已经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属于谋杀罪。”

他态度和声调都软化下来,心中也是怜悯许小屏的。

宁稚:“伤害并没有停止!即便案发之前,马远车已经熟睡,但他曾多次威胁侵犯马慧慧,这种伤害和威胁,对一个母亲来说,一直存在!不会停止!所以许小屏杀害马远车,应视为正当防卫!”

公诉人:“许小屏认为马远车的存在威胁到马慧慧的安全,那她可以选择别的办法去规避这种危险,比方说:带着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杀死马远车,并非唯一的办法,且二人婚内多次矛盾,许小屏是否借女儿之事杀夫,以达个人泄愤之目的?”

宁稚:“许小屏带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规避危险——这根本不现实!许小屏是一个身高只有120公分,小学文化程度的中年女性,她根本带不走马慧慧,即便能带走,她也养不起马慧慧,并且马慧慧如今在老家读初中,她把马慧慧带走,等于断了马慧慧的学业!如果她这么做,无异于让马慧慧陷入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她唯有选择亲手结束马远车的生命,才能让伤害和威胁永远停止在那一日,才能让女儿的就学、生活不受任何影响!”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连程儒言都震惊地侧过脸看她。

审判长敲响法槌,所有人起立。

审判长:“本案的第三场庭审到此为止,三日后宣判!退庭!”

三位法官离席。

宁稚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跌坐在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程儒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现很棒!”

宁稚对他笑了下:“谢谢程律。”

她收拾桌上的材料。

两位公诉人从对面走过来,在辩护席前站定,看着宁稚,笑问:“这是宁律师的第一个案子?”

宁稚回神,站起身,伸出手同他们握了一下:“严格来说,是第二个案子,但确实是第一次出庭

“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谢谢。”

“有机会再见!”

两位公诉人离开法庭,宁稚低头继续收拾资料。

她和程儒言接到赵春梅和马慧慧,准备送她们回涞水。

一出法院大门,记者就一哄而上。

宁稚让程儒言赶紧把马慧慧带到车上,自己面对记者。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的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她有望洗脱谋杀罪吗?”

记者:“案子在网上的热度很高,有两种声音,您怎么看呢?”

记者:“许小屏为什么谋杀她的丈夫呢?真的只是因为家暴,还是另有隐情呢?”

宁稚淡定地看着镜头:“抱歉,案子还未宣判,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完要走,记者们涌到去采访赵春梅:“大姐您是证人吗?您能说说法庭内的情况吗?”

赵春梅有些紧张,点点头:“我是证人没错。”

记者:“您好像是第二次出庭了哈?一定是重点证人对吧?”

赵春梅:“我肯定是重点证人啊!宁律师为了让我出庭作证,跑我家十几趟呢!”

记者:“能说说您作证的内容是什么吗?”

赵春梅:“我就是作证那个马远车他……”

宁稚喊了声“春梅大姐”,对赵春梅摇了摇头。

赵春梅秒懂,立刻转了话风:“宁律师人是很好的哈,她接这个案子,一分钱不没收,免费帮许小屏打官司,还要自己贴车费联系证人嘞!外头的律师动不动收大几万块,宁律师真的很好了!愿意为我们这些底层的可怜人发声。”

记者问:“宁律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赵春梅:“我也问过她图啥?她说——图的是底层女性有人帮,不会求救无门、不会枉死。”

记者立刻把画面转向宁稚。

宁稚不喜欢这样,用包挡了挡镜头,拉着赵春梅就走。

俩人回到车上,马慧慧已经在后排坐好,扣好安全带。

赵春梅看着马慧慧,叹了叹气:“你这孩子命不好啊,摊上那样的爹。”

宁稚情绪异样,扣上安全带,说:“她妈妈是爱她的,她是幸福的。”

她想起了自己。

她也有一个不像样的爹,但林淑婉是个好母亲,她才有今天。

“程律,赵学峰现在还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吗?”

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一眼:“是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说完才想起赵学峰是宁稚的父亲,三年前,宁稚请求他起诉赵学峰,但因为案子涉及萧让,他没有答应。

这般一想,也就知道宁稚想打听什么。

他看着前方路况,说:“前阵子,听说赵学峰碰到了经济上的困难,把大别墅都给卖了。今年房地产那么差,估计卖不着什么好价钱。”

宁稚意外:“经济上的困难?他能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啊?”

“不清楚。”

宁稚松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及时处理了他跟我妈妈的案子,如果再耽搁下去,等他经济出问题的时候才解决,估计拿不到赔偿。”

程儒言点点头:“确实是。”

他们把赵春梅和马慧慧送回涞水,返回北京。

宁稚同程儒言聊起许小屏的案子:“您觉得许小屏摘掉谋杀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儒言说:“大概率不是谋杀罪,就看合议庭要让她做几年牢,但我认为低刑期的可能性很大,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合议庭在量刑的时候会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宁稚点点头:“希望是这样。”

程儒言侧过脸看她一眼,提醒道:“邹卫勤的案子,下周二开庭,记得好好准备一下,周一出发前往香洲。”

“好。”

“我过几天得去加州,邹卫勤的案子就不跟你一起出庭了,你自己搞定吧。”

“好。”

宁稚松一口气。

现在叫她和程儒言一起出差,她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即便上次说清楚之后,程儒言并未再有什么越矩的行为,但她就是不自在。

下午,宁稚把许小屏一案的所有案卷材料收尾,准备三天后判决完毕,就送到档案室。

她又把邹卫勤的案卷材料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为下周二的庭审热身。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宁稚收拾东西回家。

走出大楼,险些被迎面而来的秋风撂倒,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走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回家。

进了家门,罗薇薇和一位陌生的女士坐在沙发,女士眼眶通红,哽咽地说着什么。

宁稚边换拖鞋,边对她们笑了下:“家里来客人了。”

罗薇薇介绍道:“这是我在紫丝带群认识的姐妹方兰,她遇着事儿了。”

宁稚一听,赶紧走过去,关心道:“出什么事儿了?”

方兰用手背按了按眼睛,按去眼角的湿意:“孩子病了,可男方不让我见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