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
康熙移驾畅春园,满汉文武百官随行。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康熙坐在上方,语气轻松地道:
“朕年事已高,众位卿家又多次上奏请朕尽快确立新太子。
那便趁今日无事,你们把保举的太子写在纸上呈给朕吧。”
说着,康熙似是想起什么,微微提高音量道:
“众位卿家记得尾署姓名,朕会选出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皇上英明。”
文武百官们目送康熙拂袖离开后,抬起头互相观望。
以议政大臣阿灵阿、佟国维长子领侍卫大臣鄂伦岱、都察院左都御史揆叙、户部尚书王鸿绪四人为首的官员们悄声商议后,不约而同地把“八阿哥”这三个字写在纸条上交给魏珠。
胤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把纸条交上去后,提笔写下了“二阿哥”。
提前得到胤禛暗示的胤祥,跟着写了二阿哥。
半个时辰后。
康熙看着魏珠呈上来的结果,气得脸色铁青。
朝中大半官员都保举八阿哥是何意?
以往他立的太子是不合他们心意吗?
还是说他这个日渐年迈的皇上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要效仿前朝,逼他另立新君?
康熙冷笑着把保举八阿哥的一串长长的官员名单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后,阴沉地眯了眯眼。
“梁九功,传令下去,明日回宫。”
康熙想起大病初愈后被他关在咸安宫的胤礽,缓声道。
“嗻。”
梁九功掩住眼里的神色,往下压了压脑袋。
他没想到八阿哥竟然已经笼络了朝中大半的官员。
为了不让太子之位换主,梁九功决定近日不着痕迹地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废太子胤礽。
但康熙并未等他提醒,他回宫后,便直奔咸安宫。
比起曾经犯过错被他废了的太子胤礽,康熙从来没想过立惯会笼络人心的胤禩为太子。
咸安宫。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瘦了半圈的胤礽红着眼眶恭敬地给康熙行了礼,瓮声瓮气地道:
“皇阿玛,儿臣不孝,害您为儿臣烦忧了。”
“保…胤礽。”
康熙硬着心肠不去看胤礽,“你可还记得朕为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儿臣惹皇阿玛生气了。”
胤礽想起梁九功提前派人给他透的口信,擦了擦眼泪,情真意切地道:
“儿臣不知为何会做出夜窥您营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但儿臣有罪,皇阿玛该治儿臣的罪。”
说着,胤礽从怀里掏出两本佛经,双手呈给康熙道:
“皇阿玛,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没有脸面求得您的原谅。
这是儿臣亲手抄写的佛经,儿臣只希望皇阿玛能长命百岁,大清能海河晏清。”
康熙等太监检查过后,伸手接过佛经看了半晌后,神情动容地道:
“你有心了。”
“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胤礽吸了吸鼻子,给康熙磕了个头,哽咽道:
“自从搬到咸安宫后,儿臣便时常梦见幼时皇阿玛亲自为儿臣启蒙的那段日子。
儿臣…儿臣从来没想过会对皇阿玛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
儿臣愿余生都待在咸安宫为皇阿玛和大清抄经祈福。”
“抄经祈福也不一定要在咸安宫。”
康熙垂下眼帘看着大滴大滴掉着眼泪的胤礽,心里倏然一软。
他把手里的佛经合上,心疼地解释道:
“保成,前些时日你被胤禔用巫蛊之术害了,才会做出不敬朕的事。
现在胤禔已经被朕削爵圈禁,朕会下令放你出去。”
“真的吗?”
胤礽三分惊喜七分悲痛地道:
“皇阿玛,儿臣竟然是在大哥的控制下,对皇阿玛做了大不敬的事?”
康熙眸色幽深地盯着胤礽看了半晌后,笑着点头道:“真的。”
“皇阿玛。”
胤礽闻言,眼泪流的更快了。
他低着头,悔恨不已地道:
“儿臣无能,竟没有察觉大哥对儿臣的歹毒用心,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
“保成,此事不能怪你。”
康熙避开梁九功伸过来接佛经的手,柔声道:“今日你便搬回毓庆宫吧。”
“儿臣身份尴尬,搬回毓庆宫不合规矩。”
胤礽抹了抹眼泪,微微抬起头孺慕地看着康熙,嗫嚅道。
“毓庆宫本就是朕为你建的,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康熙示意梁九功扶起胤礽,试探性地问道:
“保成,难不成你不敢住毓庆宫了吗?”
“儿臣敢!”
胤礽站直身子,低着头朗声回道:
“儿臣得皇阿玛亲自教导,没有什么不敢的。”
“好!”
康熙畅快地笑了笑,他走到胤礽面前,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保成,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
胤礽睫毛微动,附和道:
“都是皇阿玛昔日教导的好。”
康熙闻言,心里更满意了。
原本他还怕保成经过被废之事,会一蹶不振。
眼下来看,保成不愧是他的儿子,半点都没负了他的期望。
片刻后。
康熙吩咐梁九功亲自带人把胤礽的日常用品搬到毓庆宫后,带着魏珠回了乾清宫。
胤礽看着凑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的儿子弘皙,愣愣地出了神。
不管皇阿玛是真心疼他,还是放他出去把前朝的水搅浑,这都是他的机会。
是他重回太子之位,当上的储君的机会。
他要像弘皙关心他这般,不,他要比弘皙做的更好。
胤礽就不信他日日抄写佛经,时时关心皇阿玛的衣食住行,皇阿玛还能不复了他的太子之位?
*
“八哥,二哥被放出来了。”
胤禟抿了口茶,气冲冲地道:
“明明昨日大家都保举你为太子,皇阿玛这是在干什么?”
“皇阿玛的想法我们哪能猜透?”
胤禩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怀疑四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但此时保举太子的名单已经交上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赌皇阿玛不敢开创再立废太子的先河。
“八哥,皇阿玛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胤禟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不忿地道:
“他自己说了让我们举荐新太子,今日却开始出尔反尔。”
“九弟,慎言。”
胤禩皱了皱眉头,“皇阿玛是我们的阿玛,你怎可对他如此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