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芝已经出来了,正陪着李秀丽说话,强颜欢笑,眼睛肿的像桃一样。
李秀丽已经察觉出了异样。
等刁大河把手电筒递给了她,李秀丽使劲儿给了她两个大白眼,骂了一声“负心汉”,扭哒扭哒就走了。
莫名的,刁大河觉得这丫头的脚步有几分轻快。
刁大河很无语,和秀芝一起回屋。
秀芝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桌上的两个牙缸子发呆。
刁大河有些哭笑不得,假装严肃的叫了声“李秀芝!”
秀芝很敏感,听声音中有不悦之意,顿时被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向他。
他的脸沉似水。
“我问你,是我重要还是两个搪瓷缸子重要?”
秀芝委屈巴巴的回答,“你重要!”
看秀芝那委屈的小模样,刁大河差点没笑出声,板着脸继续道:“我重要你不盯着你男人看,盯着两个搪瓷缸子看?”
\"我心痛得很嘛!\"秀芝眼泪汪汪地说,\"我小时候就眼巴巴地看到人家用搪瓷缸喝水,我们家就只有竹筒子。
后来,我哥结了婚,家里才买了两个搪瓷缸,专门用来招待客人,平时我们都不敢用。
我跟你结了婚,你教我刷牙,还给我买了搪瓷缸、牙刷、牙膏,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嘛?
可是、可是你却拿来逗狗玩儿,把边上的搪瓷都磨没了,呜呜呜……”
秀芝用手背擦着眼泪,哭诉道:“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你祸害东西!”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还打我屁股!你还故意不理我,你刚才说话还故意凶我~~~\"声音囔囔的,听着像在撒娇。
刁大河笑不出来了,心里隐隐有些悔意。他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忘记了这年头东西的来之不易。
上前搂住了秀芝,温柔的说道:“行了媳妇儿,别哭了,我刚才就是觉得好玩儿,根本没想那么多。明天我去给你买两个新的,好不好?以后我不这样了,行不?”
秀芝反手抱住刁大河,把头靠在他的肚子上。
“我不要新的,又要花钱,这个搪瓷缸还能用呢,我就是心疼。
你莫要不理我,莫要凶我,我害怕……我怕你不理我,去找李秀丽……”
看看,危机感才是夫妻感情的最好黏合剂。
李秀丽要是不来要手电筒,秀芝铁定还得再闹一会儿。
最大竞争对手李秀丽一来,秀芝就学会了放下执念。
谈不上谁服软,两口子又不是竞争对手。
过日子难免勺子碰到锅:一方合理冲撞,一方就要战术避让;一方蛮不讲理,一方就要慷慨大方。
感情是以心换心,不是以理换理,谁都有情绪情绪波动期。
针尖对麦芒是下策,宽容理解才是上策。
这一夜小两口以心换心聊了许久,一场因为搪瓷缸引起的风波慢慢平息。
如果不是第二天刷牙看见缺牙漏齿的搪瓷缸,秀芝又嘟起了嘴,刁大河就以为一片云彩满散了。
吃罢早饭,刁大河偷偷把搪瓷缸塞进绿挎包,和秀芝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大丫小川摇着尾巴要跟着,刁大河没让,狗还小,还跟不上他的节奏。
今日两件事儿,修理搪瓷缸,带着大壮二壮抓鱼。
出门恰好遇见出来倒水的李老三。
李老三现在身份不一般,大队里当着枪械管理员,村子里还是联防队队长。没错,牛德宝、牛大顺一死,他又官复原职了。
俩人见面自然要聊几句的,恰好刁大河有事问他。
“三叔,你知道附近那个村子有铜匠、银匠吗?”
“不用别的村子,咱村耿瞎子就是个银匠。”
李老三继续道,“耿瞎子算命加上银匠的手艺,那在以前可是咱村头一等的人家,日子过的好着呢。
可新社会了,不讲迷信了,政府不允许他算命了。大家饭还吃不上,自然没人制作银器了。
他两样手艺就都没了主顾,又不会耕田种地,就挨了饿。”
刁大河笑了笑道:“那的确是挺惨的。后来呢?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李老三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来求我举报他搞封建迷信,然后他就被关进了生产队的牛棚。之后我得了功劳,他得了个饿不死。”
“这也行?”刁大河目瞪口呆。
得知耿瞎子已经被放了回来,刁大河奔了村子东头。
耿瞎子名为瞎子,其实并不瞎。
这世上名不副实的可就多了,比如张麻子他不是麻子,李超人也不是超人。
门口的大石头上,耿瞎子赤裸着上半身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件衣裳,正在翻来覆去的看来看去。
他看得极为认真,连刁大河到了跟前都没发现。
只见他看了一会儿,用黑黑的指甲顺着衣缝往下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