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杨渥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加急信函。
据说是从蕲州(今湖北黄冈市蕲春县)转过来的燕军的八百里加急。
这就很神奇,自己吴军的八百里加急居然给燕军送信。
展开一看,居然是王彦庭要借道,原因是武安军节度使马殷的人截了幽州商人的货。
一时间,杨渥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个事也太绕了吧。
燕军为幽州的一个商人出头,然后借吴军的道,要打马殷?
说实话,晚唐够乱的了,杨渥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出兵理由和方式。
要不要借呢?
杨渥很纠结。
自从上次没有听严可求的话,这个老头和自己赌气跑到朱瑾那里不回来了,现在手上几乎没有谋士可用了。
剩下的朱思勍,陈璠之流都是匹夫,砍个人可以,出主意就算了。
他回过头在看了一遍信函,慢慢发现了重点。
燕军一共要出动五千铁骑,一万弓骑,真是下了血本啊。
为了一个商人,搞这么大场面,杨渥有些看不懂。
但是这一次他看懂了另外一层意思,你不借,人家就打过去。
特么的...拳头大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
骂完杨渥又自己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好像是可以的。
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就借吧。
不过途经的各州防御还是要做好的,就怕燕军来一个假途灭虢,到时候连老本都赔出去。
对于燕军,现在杨渥都有点心理阴影了,战力强悍就算了,打仗还神出鬼没的。
希望马殷能够扛住燕军这一波,算是给天下人出口气吧。
杨渥盼望着马殷能够振作一回。
当事人马殷表示我还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同样接到燕军信函的马殷那比杨渥都摸不着头脑。
事情是讲清楚了,就是衡州守将杨思远抢了幽州商人的东西了呗。
让马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军口口声声要他惩办杨思远,交出所有被扣的货物。
他对着地图看了半天,都怀疑最近是不是又打了一场自己不知道的战役了。
燕军和自己,中间隔着吴军、梁军、蜀军,还有一个小小的荆南节度使成汭,飞过来吗?
虽然和燕军没有打过交道,而且也知道燕军骁勇善战不好惹,马殷还是把信函扔在了一边,没有当回事。
按照常规来讲,这不过就是燕军的讹诈罢了。
反正实在不行,自己还有秘密武器。
没有几个人知道,在燕军做军指挥使,驻守兴州的马賨是他的亲弟弟,当初从孙儒军战败的时候来不及撤退被杨行密招降的。
到时候多说几句好话就是了,军中有人,这点面子总会给吧。
马殷没有当回事,他没想到王彦庭当回事了,还是大事。
对于燕军来说,这是收取商税的第一炮,必须打响的那种。
于是,由近卫军副帅周思校亲自挂帅,率领两个铁骑旅,又把两支纯弓骑的军中四个弓骑旅整合了,巴加图尔为指挥使,直接挥师南下。
半个月后,当马殷听到有一支骑兵旋风一样的冲过潭州的时候,直接就傻了。
哪家藩镇会为了一个商户打一仗,这不是扯吗?
偏偏这件事,就在眼前发生了。
不好!
马殷突然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这件事居然都没有通知杨思远。
这一下,百分百要吃大亏啊。
燕军的打法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结硬寨打呆仗才能限制住燕军攻无不克的冲击力。
现在的问题是,衡州的杨思远还啥都不知道呢。
他以为就是拦截了一批军用的物资,哪里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
如果等到这支人人双骑的骑兵到达衡州,那城里的五千守军就彻底完了。
马殷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派出了八百里加急去送信,再把自己的五百牙兵骑兵拉出来,日夜兼程地往前追。
他觉得自己是马賨的哥哥,也算半个自己人,好歹赔点钱,那不就过了吗?
就怕来不及啊,燕军压根没有从潭州城前过,直接就在百里之外的官道上南下的。
如此一来,踏白了解到信息回城报告已经是晚了一天了,现在马殷真的有点悔不当初了。
几乎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了,追了3天,终于追不动了。
因为战马受不了了,武安军没有这么多战马,做不到一人双马。
马殷几乎是一路祈祷着,终于在第六天赶到了衡州城下。
看到城门口的场景,他瞬间全身无力地几乎要瘫软倒地了。
晚了,也完了。
五千多的铁骑正在城外整队,剩下的弓骑在招呼着雇来的民夫给三、四百辆大车装车。
马殷看得到,那是一车车的白蜡木。
不用问,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探报被对方拦截了,这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啊。
“来者莫非是武安军的马太尉?”对面军中,一名身材不高,甚至稍显瘦削的将官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问道。
“正是马某,不知是燕军哪位将军当面?”马殷连忙回答。
“在下近卫军副都指挥使周思校,奉燕王命令问责拦截我幽州商户货物的杨思远。”周思校在马上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现在和武安军根本不接壤,所以王彦庭交代过,只办杨思远的事,不牵涉其他的。
“哦,是周将军,马某是贵军中马賨将军的哥哥,说起来不是外人。”马殷有些尴尬地笑笑,他现在还不知道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了,只能先把关系拉了再说。
“原来马太尉还是马将军的哥哥,失敬了。”周思校也是出乎意料,不过他是燕军里的老资格,也无所谓。
想了想,还是把事情摊开来说吧,他又开口道:“马太尉,我等已经破城,斩杀了犯事的杨思远,抵抗的士兵被杀了六百多,其他的我们没有动。”
他的话让马殷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事情已经做了,凭自己身边的五百人去拦对方的一万五千骑兵?
那是有点喝多了。
可是不说点什么又确实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想到还没有等他开口,周思校身边冲过来一名营将或者军将模样的人,附在周思校的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周思校点点头,转头又和马殷道:“马太尉,我们准备回程了,所有的士兵,都在刺史府附近,我们没有为难他们。另外,从刺史府的府库里搬了两万贯,算是本次出兵的粮草钱了。”
我特么!
马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不知道周思校是怎么把如此蛮横无理的话说的这么振振有词的,甚至隐隐还有些自得之色。
所以燕军都是这帮鸟样的吗?
他确实对燕军的风格不了解,现在知道了,嚣张强横。
更想到自己弟弟也在燕军,这帮孙子居然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真是把不讲理的风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啊。
其实在周思校看来,自己已经很客气了。
也就是武安军和燕军没有什么地域交界,不然好歹也要攻下两座城让你付出代价。
他再次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和马殷已经靠的很近了。
一脸严肃地看着对方道:“马太尉,末将给您提个醒,和各城池的守将说一下,幽州商户都是和燕军签了商保条约的,所有损失燕军负责,所以你们为难商人就是和燕军为敌。”
手一挥,指挥着骑兵大军护卫着大车队缓缓向前,他又回头道:“最好把州府里的山寨强盗清一清吧,免得这些不长眼的乱来把武安军牵连进来。”
他的话音落地,就再也不回头,催动战马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做了几年的步军统帅,终于带一回骑兵,周思校表示恨不得再来一个白痴撞一下枪口。
城下,马殷看着一万五千骑兵和几百辆大车组成了长长的队伍,前面都走出去了几里路了,后面还有一小半骑兵在列队等待出发。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无论是朱温还是杨行密,甚至同样骑兵强大的李克用,在燕军面前吃了一次亏又吃一次亏。
这帮骄兵悍将真他良的不是一般的凶猛。
甚至每个人的视线里透出的都是一股冰寒的凶光。
他很想问问那个死鬼杨思远,这下子满意了?
不但自己丢了小命,更是连累自己的脸也被打的啪啪响。
看着那道被炸成了一个破框架子的城门,和熏得黑蒙蒙的城墙,他久久地没有说话。
这是武安军和燕军的第一回合,却带给了他足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