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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可惜”,紫衣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是南方之魍司徒红,也是无锋四魍中最神秘的一个,外号“千面”。

可她并不像其他三魍那样自由。

无锋的一只寒鸦从权贵杀人取乐的“朲场”里救出了曾经名为叶晓的她。

她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直到做着六品小官的父亲得罪了权贵,全家都被扔进了“朲场”,只有她活着离开了。

那时她已经十七岁了,根骨又非绝佳,习武没有前途。她怕自己沦为弃子,只能咬牙用来自苗疆的姨娘教她的法子,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一身蛊血的蛊女。

她能杀掉前任南方之魍,坐稳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她那一身让人沾之即死、连宫门百草萃都解不了的剧毒蛊血,甚至连她的寒鸦都不慎因此身亡。

虽然这五年来,因为宫子羽这个给消息又给银子,被无锋高层戏称为“自己人”的大少爷,她一个魍阶刺客被按在万花楼哪儿都不能去。

但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日子。

等宫远徵一死,万花楼也废了。这里的人除了她能换张脸换个身份照旧藏在这旧尘山谷里,其他的人,宫尚角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紫衣垂眸饮茶,想起那位总是跑来向他倾诉心事,撒了大把银子却从不曾碰过她的羽公子,难得的有些怅惘。

寒鸦肆也端起了茶杯,想着进了宫门的云为衫,也是郁郁。

忽然,一阵强烈的烧灼感伴着剧痛在腹中爆开,猝不及防就传遍全身,寒鸦肆手一松,茶杯脱手摔到矮榻上,捂着肚子歪倒在榻上,一张脸瞬间就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下钻出来。

“死誓……发作了?”他难以置信,想要从腰间囊袋里翻出解药来吃,却四肢无力,连动都动不了。

所谓死誓就是半月之蝇,魍阶之下外出做任务的人都得服用的无锋之毒。虫卵入体,半月孵化一次,发作之时,蛊虫啃噬经脉,令人如同身处炼狱,承受从内而外的烧灼、痛苦,生不如死。若不服用解药,蛊虫会噬穿经脉、丹田,人会被活活痛死。

“帮我……”寒鸦肆竭力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

他体内种烧灼感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他甚至能感觉到蛊虫在经脉中爬行、啃噬,疼得他拼命张大嘴,喉咙里“喀喀”做声,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紫衣一惊,心觉不对,正要上前察看,却是身子一歪,瘫倒在矮榻上。

她是魍阶刺客,又有一身蛊血,分明不曾服食半月之蝇,那东西也不可能对她起作用,她的情况却明显比寒鸦肆严重多了,像是整个人都被滚水烫熟了,白净的皮肤瞬间爆红,继而色深如血,竟是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门外长长的走廊上,寒鸦柒砰然倒地,就倒在了离楼梯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

清秀脸姑娘吓了一跳,惊慌地问询:“大人,您怎么了?”

“滚!”寒鸦柒从牙缝里憋出这个字,一时忘了收住手上的劲,竟把那枚玉佩捏得裂成了两半。

但他已经顾不上任务了,他和寒鸦肆的判断一致,这是他体内的半月之蝇提前发作了。

这个时候的他最脆弱,随便来个人就能杀了他,他不能冒险。

“滚下去!”寒鸦柒奋力抬头望向那姑娘,眼白都充血了,这让他看起来像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姑娘,吓得那姑娘连连后退。然而都已退出好几步了,却又一咬牙绕过他,飞快地跑向紫衣的房间。

她是领了紫衣的命令的,寒鸦再牛,在紫衣面前也得缩着,她不能就这么被喝退,不然事情办砸了算谁的?

“大人!”闯进房间的清秀脸姑娘看清房间中倒在矮榻上的两个人,惊叫一声,走近些,看着情况不对,不敢靠近,找出那根通知楼下的细绳,连着拽了几十下。

几分钟后,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从楼下往楼上来了。

那姑娘却捂住肚子,满脸是汗地倒在了铺着深红羊绒地毯的地板上。

走廊上,寒鸦柒的身旁,一枚裂成了两半的白玉玉佩露出了银白的内芯。

而此时此刻,不论是白玉的外壳还是银白的内芯,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一种淡淡的奇异甜香这时候才像条觅到了时机出动的毒蛇,慢慢地从银白的内芯里弥散出来,融进空气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猎物上门。

……

夜色沉沉。

白天散去的雾气又重新在旧尘山谷中聚集、氤氲。

旧尘小镇街市上已没有了车马行人,摊贩们收拾摊子归家,店铺灯火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暗中跟随保护的侍卫和宫尚角安排来接应的侍卫汇集在一起,又在金复熟练的指挥下分成了几支小队,有的退守万花楼周围的路口张开了铁网、有的带着强弩上了附近房舍的房顶、有的则藏身河上的小船中……所有人都安静地蛰伏、等待。

亥初,更夫敲响了更鼓,提醒人们夜已深,当停止活动,安歇睡眠了。

这个时候,整个镇子上惟有万花楼这个取乐之地依旧灯火璀璨。

和往日一样,门前的灯架上错落有致地挂着数盏红白相间的灯笼,一楼的大门敞开着,二楼的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透出了灯光。

只是,今日似乎也与往日不同,

楼门口没有揽客花娘媚眼如丝,楼中也未传出莺声燕语、丝竹声声。

章雪鸣和宫远徵准时站在了这座花楼的大门前。

绝色少女笑靥如花,美貌少年郎右手里提着个红艳艳的鲤鱼灯,两个人手拉着手,抬头往上看去,眼眸清澈,面露好奇,一派天真烂漫。

“很安静。”宫远徵感叹道:“看来那只偷玉佩的虫子真的进了这里。”

“可是不该这么安静的。”章雪鸣有点不解,悄悄提高了警惕,“那药主要是用来驱杀蛊虫的,又没加安眠成分,也不致命。难道这楼里一个没被种蛊虫的人都没有吗?客人们呢?”

“说不定这里面有条擅长玩蛊虫的大鱼,习惯给所有来的人都打个标记,一旦被宫门发现,就可以拿那些人当人质逼宫门退让?”宫远徵兴致高昂地猜测。

“那也不对。”章雪鸣皱眉,“我们不是试过了吗?不接触热源的话,‘玉佩’完全融化需要一个时辰。就算把‘玉佩’带到这里的人一直把东西揣在怀里,至少也要半个时辰,‘玉佩’的外壳才会开始融化。总不能他们把‘玉佩’直接放到火上去烤,又或者想把我们引过来的人得知我们没上钩,一怒之下把‘玉佩’砸了?”

神识凝成细丝,将一楼大厅飞速扫了个遍。“看”着大厅、过道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章雪鸣呆住了。

半晌,她嘴角微微抽搐,慨叹:“太离谱了……阿远,说不定真的被你说中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