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光芒从青年身上迸发而出,刺眼的光芒下纪泊川双眼被模糊,就连五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纪泊川只能感觉到青年的身体在快速移动。
跳跃,翻滚,快速奔跑,双手垂在地上,快速拖行着什么,这中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又似乎拿走了什么东西。
青年的速度很快,快到纪泊川本就迟钝的思绪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青年停下来时,纪泊川这才能看清周围一切,萦绕在青年四周的光芒逐渐散去。
在光芒的刺激下,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淌着,纪泊川尽可能想要睁大眼睛看的真切一些。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不过在记忆的片段中,不要说改变这段记忆,就连睁开自己的眼睛这种小事,他都做不得。
好一会,眼睛才逐渐适应周围的亮度,透过青年的视线,纪泊川望向四周。
以青年为中心,四周的一切都被推平。
‘土地’被翻了过来,鲜红的血肉不知道被什么烤成了焦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肉类被烤糊的难闻气味,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腥臭的味道。
原本袭击青年的鬼面,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连带着那些生出鬼面的槐树,也都消失在光芒中。
青年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则是用力在面前扇了扇,纪泊川能够感受到对方厌恶的情绪。
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残暴举动,不知道为什么,纪泊川总觉得对方可爱的有些过分。
青年踢了踢离自己最近一块被烤成焦炭的‘地皮’。
看着‘地皮’在自己脚下,四分五裂,从碎裂的地方流出暗红的液体后
他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
“啧。”
“不堪一击。”
说完,青年从地上拎起一个黑色塑料袋,缓缓向森林的另外一端走去。
纪泊川记得,青年来时,手中并未拿什么塑料袋,也不曾记得青年曾经掏出过塑料袋。
既然如此那只有一种可能,在刚才,青年从‘土地’中拿走了什么东西,并将它装进了塑料袋中。
随着青年的脚步,四周树木变得稀疏,透过树木,纪泊川看到,在森林之外,好像有一片建筑,房屋并不高。
但树木层层遮挡着,影影绰绰,再加上青年走的十分快,纪泊川并不能够具体看清楚,那片房屋究竟是什么。
只能看到,一片又一片的房屋连在一起,规模并不算小。
很快,青年便走到了岔路上。
两条蜿蜒的小路,分别通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纪泊川看到,其中一条旁边有一个隐藏在杂草中的路标。
看方向,应当是通往纪泊川透过余光看到的那片建筑。
说实话,好奇心下,纪泊川很希望青年能够过去看看。
那片建筑莫名给纪泊川一种熟悉的吸引感,就好像在那里自己一定会遇到什么。
犹豫片刻后,青年抬脚朝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很快,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小路出现在纪泊川眼中。
在路旁,摇摇晃晃立着一个公交站牌。
纪泊川熟悉的老朋友——人骨站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相比于自己之前见,人骨站牌小了许多,就好像没有长大一样。
甚至骨头都像是被小孩子歪歪扭扭拼凑出来的。
整个站牌透露着一股丑萌丑萌的感觉,相比于之前自己见到它时的不寒而栗,纪泊川甚至能够在人骨站牌上看到一丝撒娇的意味。
见到青年来,人骨站牌竟兴奋的蹭到青年面前。
用它光秃秃的骨头蹭了蹭青年的手。
“脏死了,真的是。”
青年口中虽说着嫌弃的话,可手却并未从人骨站牌上移开,任由对方朝自己撒娇。
甚至在人骨站牌蹭完之后,从黑色塑料袋中取出了两个硕大的眼珠,安在了人骨站牌头顶上。
动作虽说有几分血腥,但随着青年将手移开,眼珠竟在人骨站牌头顶上晃动了起来。
随后兴奋眼珠的看向青年,那模样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来。
“丑死了,不是让你在这里好好当路标的吗?怎么就被那些鬼面瘤给欺负成这样?
丢死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撒娇有什么用。”
青年说着,继续从黑色塑料袋中掏出半透明的液体。
说是液体,因为掏出来的时候,那些东西还在青年手上流淌,但还没有落在地上就被人骨站牌吃了个一干二净。
液体散发着奇怪又熟悉的甜香,纪泊川记得上一次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在111路公交车上。
而自己也就是拿这些东西,和人骨站牌做的交换。
想到这里,纪泊川心中不由产生一个微妙的想法。
青年是创造人骨站牌的人,他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怪物?
能够创造出怪物的他,又是怎样一个人?
自己又怎么能看到他的记忆?
这些东西是从槐树下面的‘土地’中被翻出来的吗?
无数疑问出现在纪泊川脑海中。
但他却寻不到答案。
青年絮絮叨叨的在这里喂人骨站牌,就算是青年说的话很难听,可就算如此,人骨站牌依旧很开心的吃完,青年喂给它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纪泊川的错觉。
在青年的喂养下,人骨站牌正飞速发生着改变,身上的血肉在逐渐增多,透明的液体从人骨站牌顶端涌出。
人骨更是以诡异的速度,快速生长着。
隐约有了几分他下车时看到的影子。
直到黑色塑料袋中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喂完后,青年这才拍了拍手,又拍了拍毕竟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骨站牌。
甜腻的味道黏在手上怎么也去不掉,青年索性将手直接放到了人骨站牌口中,被对方清理干净后。
这才将手抽了出来。
“好好吃,多吃一点,不能每一次都等我来喂你,你自己也要想办法。
一群打不过,你不会一个一个偷,等自己有实力了,在两个三个的偷。
长点脑子,不要总想着偷懒!”
青年蜷起手指,敲了敲人骨站牌裸露在外的骨头,低声交代着。
“走了啊。”
青年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辆公交车从远方驶来。
纪泊川清楚看到,那是一辆崭新的银灰色公交车,公交车前面三个血红字体写成的‘1’字十分显眼。
公交车平稳的行驶到站牌前停下,车门缓缓打开。
“过几日再来看你。”
丢下这句话后,青年上了公交车。
人骨站牌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委屈巴巴站在下面,硕大的眼睛中竟挤出了几滴淡红色的眼泪,很快便被其他液体所冲淡。
上车后,青年掏出一枚叶子车票递给了售票员。
在对方抬头笑着接过的瞬间,纪泊川浑身冰冷。
那是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容。
坤子笑眯眯坐在那里,身上穿着售票员的衣服。
“您又来看它啊。”
坤子熟稔的和青年打招呼。
青年点了点头,还不等他开口,一旁驾驶室内探出一颗头来。
“一手创造的,还不能有点感情啊,谁像你一样,天天就知道坑我,也不说多关心关心我。”
司机爽朗的笑声如同炸雷般,在纪泊川耳边响起。
伴随着青年转过头同司机说话。
纪泊川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胜子满脸笑容的从驾驶室内探出头来。
此时的驾驶室根本没有铁门,有的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半截木门。
公交车在小路上飞驰。
偌大的公交车里零零散散的有不少乘客。
青年没去后面就坐在驾驶室后面的位置上,听着售票员和司机斗嘴。
虽然极少开口,但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重,听到有趣的地方,也会忍不住插上几句嘴。
在这样怪异的情况下,三人却也聊得十分开心。
车辆快速飞驰着,一路上景色都在向后退去。
如果说一开始看到坤子是震惊,那么在看到胜子后,纪泊川反而冷静下来。
认真的观察起眼前的这辆111路公交车。
里面也是淡淡的银灰色,崭新,甚至还能够闻到一股刚刚装好的味道,纪泊川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但总是在新装饰好的车里出现。
一排排座椅,不同于纪泊川所上那辆111路公交车是已经褪色的黄,这里所有座椅都是橙色。
崭新明亮,和纪泊川所在的那辆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公交车。
可心底却有一种感觉,在不断的告诉纪泊川。
自己在这个青年记忆中看到的111路公交车,正是自己所乘坐的。
它们就是同一辆。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公交车有了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是同一辆,那自己是否能够通过,青年的记忆看到下一个公交车站,究竟是哪里。
从青年的记忆中,找到破局的关键。
纪泊川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下一个公交车站。
而眼前的画面就好像被定格在这一个片段。
景色依旧在倒退,三个人依旧在打趣聊天,可话的内容却已经逐渐听不清楚。
只能够听到坤子和胜子轮番发出爽朗的笑声,窗外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模糊,发黑。
直到这个时候,纪泊川终于明白了什么。
伸手朝自己怀中探去。
在触摸到一个人皮材质的信封后,靠在已经褪了色的黄色座椅上的纪泊川缓缓睁开了眼睛。
破败的111路公交车内,洛洛整个人蜷缩在杨杨怀中。
眉头紧皱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
身体剧烈抖动着,双手没有意识的伸出又好像遭受到什么危险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似乎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洛洛正经历着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纪泊川刚醒过来,浦南镇便像一只小狗般,突破阻拦,冲到纪泊川面前。
“你可算是醒了。”
对于浦南镇,纪泊川说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帮助对方不过是顺手,纪泊川并未想要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
至于浦南镇口中更早的那一次,纪泊川虽有记忆,但救人或许并不是他的本意。
但在经历过储存在自己脑海中那个看不清面容少年的记忆后。
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上浦南镇那双眼睛后,他总有一种看到人骨站牌的感觉,熟悉,无奈,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看孩子的感觉。
“我没事。”
纪泊川开口便被自己吓到,他的声音嘶哑到极致,喉咙中更是干涩无比,隐约能尝到血的腥甜。
还不等纪泊川再开口,浦南镇便已经将水递到他手中,湿漉漉的眼睛里夹杂着纪泊川无法解释的情绪。
小口喝了些,纪泊川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律师刚才短暂了醒来了一下,但很快又昏了过去。”
杨杨在一旁开口,眉宇间满是愁容。
纪泊川已经醒了,可洛洛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她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知道了。”
纪泊川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色的叶子车票放在洛洛怀中。
“拿好,等她醒过来也要让她拿好。”
说着,纪泊川起身朝弥勒的方向走去。
路上纪泊川突然停顿了一下,悄声在浦南镇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即笑着来到弥勒面前。
“您有破局的思路了吗?”
弥勒并未抬眼,轻轻摇了摇头,
“或许这就是命运。”
说话间,弥勒手中的佛珠轻轻转动。
好像已经选择认命。
纪泊川轻笑一声,坐在了弥勒对面。
“您这是在说,这是您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又或者是全车人的命运?
还是说您,无比享受,操控他人命运的这种感觉。”
带着玩味的询问,让弥勒忍不住皱起眉头。
看向纪泊川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纪泊川会这样问。
纪泊川也不恼,继续道。
“律师刚才醒了过来,但很快就又昏迷了过去,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都还在等着他醒过来。
毕竟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他手上。”
弥勒不说话,只是轻轻拨动着佛珠。
就好像是否能够活着出去,已经和他没关系。
他丝毫都不在意。
一旁浦南镇见对方这般,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就要对弥勒动手。
“老东西你……”
“哎,别。”
纪泊川虚虚的拦了下。
浦南镇的手悬在半空中。
眼神无辜的看着纪泊川,似乎是在询问,不是你说的,让我等会动手吗?
怎么上来就拦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