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意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面对周围女人的哭泣与悲伤,常常会觉得束手无策。
他知道她们难过,从道义上来讲应该负责任,应该让她们过得开心一点。
但是心里常常觉得厌烦。
他需要去想一想画本子里的那些,书生王侯将相是怎么做的,需要想一想自己的下属同僚是怎么面对姬妾的,父皇还有兄长是怎么处理的……
在有必要的利益联系之下,处理起来井井有条,很少失误,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运筹帷幄。
他就把她们的眼泪都当成了在战场上流的血。
谁在战场上不流血,谁在战场上不失去挚爱亲朋?
他也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最得力的下属,最情深义重的左膀右臂,还不是一次次的又熬下来了吗?
皇家血缘淡薄。
父母杀子女,兄弟相争,各种宫闱秘事,让他对与所谓的血脉连接,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兄弟这个词汇。
往往和敌人一样的可怕。
不管是和年妃还是和崔氏相处,萧长意永远都是端着的,正襟危坐,冠带整齐。
就算是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也都全部是按照宫廷里嬷嬷的教导,规规矩矩,非常刻板。
只有和云娇娇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一样。
他会觉得,他活着。
就像是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活着,他曾经在衙署,等待一位同僚的时候站在廊下,看到了一只流浪狗,叼着食物回去给妻儿。
小母狗刚刚生了三四只小崽子,在院角的墙沿底下,一直舔着小狗身上的粘液,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了慈爱。
流浪狗把在饭店泔水垃圾里叼回来的骨头给小母狗吃,小母狗三口两口赶紧吃完,然后去奶小狗。
流浪狗就在旁边看着小母狗,看着自己的几个小狗,毛色和流浪狗一模一样。
它也饥肠辘辘了。
小母狗嗷呜了好几次示意它也吃,它就是不吃。
一直等到小母狗奶完了孩子,又吃了两口扒拉给它,它才开始狼吞虎咽。
雨下的特别大。
墙角的那一点点多余的空隙,根本就容纳不了这一家五口,流浪狗让母狗和小狗在里面,自己在外面,皮毛的大半都被冲刷的湿淋淋的。
萧长意就那样站着,看了一个多时辰。
无关责任道义,也没什么荣华富贵,就是觉得特别特别有意思。
他觉得他就是一个流浪狗。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
后来他还发现,狼,猫,老鼠,这些小动物居然都有家。
他曾经在西北猎杀一头孤狼,结果到了晚上母狼找来,他还以为母狼是要报仇雪恨,结果母狼哀嚎不止,悲切的让人落泪,一头撞死在了戈壁上。
她的丈夫死了,她就没有家了。
……
当然鸳鸯这种象征美好爱情婚姻生活的,是个例外,因为经常是一对公鸳鸯在一起过日子。
萧长意曾经见到过一只特别大的公猫断了一条腿和一只小母猫,在街头流浪,被一群小孩撵着玩儿。
公猫还会护着母猫。
母猫还会特别凶恶的朝着那些小孩露爪子,实际上一点威力都没有,公猫有些无奈的看着母猫,只能想办法把母猫一块带走……
他们是那样的弱小,怎么可能和手里拿的石头的人类抗衡?
和云娇娇在一块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的云娇娇像极了那只小母猫,看起来又温顺又可爱,实际上也会亮爪子。
哪怕有时候没什么用,但是一定会反抗的,只要抓到机会,非要挠人一下子不可。
这种奶呼呼的凶恶,简直让人百看不厌。
他,很喜欢。
一种,身体本能的难以抗拒的喜欢。
会觉得,他就是断了腿的公猫,有自己的小母猫,一起张牙舞爪的对抗这个世道。
……
天雾蒙蒙的,又快要下雨了。
萧长意觉得自己还不如那只瘸了腿的公猫,能和自己的小母猫一直待在一块,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
太医已经把安神汤熬好端了过来,崔氏的精神特别差,又不太能睡得着,一直都是靠药顶着,晚上才能睡两个多时辰。
昨天折腾了大半宿,今天昏迷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必须得赶紧吃些药。
太医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萧长意只是摆了摆手,“太医辛苦了,去账房领些赏赐,然后到外院歇着,有什么事情本王会差人去叫你。”
太医激动的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其他皇宫贵族的府上,但凡是权势滔天的,看到自己的老娘爱妾孩子躺在病床上,都只会威胁太医。
要是治不好xxxxxx,我就让你脑袋不保!我就让你陪葬!我就让你全家陪葬!我就让你诛九族!
像是萧长意这样,位高权重杀伐果决的皇子大将,能够这样和太医平和的说话客客气气的还是很少的。
萧长意明显知道太医要说什么。
还安慰了一句。
“本王知道太医尽力了。”
太医恨不得替宁王妃去死了,但是崔氏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好了,回天乏术,除非是有人可以改写生死簿。
这个孩子来的不合适。
是祸不是福。
崔氏现在满心欢喜,头枕着萧长意的肩膀,轻轻的靠在他的怀中。
“殿下,这个药苦,咱们的小世子不想喝。”
萧长意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药,在崔氏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你把药喝了,和咱们的世子一块睡一觉。”
听到咱们的世子这五个字,崔氏觉的温柔又甜蜜,还是朝着萧长意的怀中拱了拱。
“殿下真的会封我的孩子为世子吗?”
萧长意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然。”
崔氏难受的微微合上眼眼泪瞬间落下来。
“那我听殿下的喝药。”
萧长意把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她,然后崔氏就打起了哈欠,脸看起来苍白无力,眼睛也没了神采。
还是强撑着,想要看清眼前的男人。
“我听见有人回禀,说年妃出事了,殿下现在赶紧去看看她吧。”
萧长意把药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手中还环抱着崔氏。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崔氏的手牢牢的握着萧长意的手,恨不得把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分开。
“殿下,我很怀念我们成婚的时候,殿下还记得我们成婚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