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众亲朋前来吊唁之日,府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就在江绾想称病隐退时,出乎众人意料的,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当今圣上。
亲朋们皆惊呼咂舌,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魏成安也有些不可置信,他的视线不停地悄悄打望,心中隐隐期待陛下莫不是带着承袭诏书来的?
可下一瞬众人就失望了,陛下与他的近侍们手中皆是空空如也,唯带着一腔假意悲情。
为何是假意呢,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魏王沾着老魏王的光,虽然高爵显位,但圣上与他却不算亲近。
不论如何,总的来说他们也是君臣一场,魏王惨死,聊以慰问,也算体恤臣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倒是打了江绾一个措手不及。
这几日她都鲜少有休息的时间,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纵使有底子撑着,但也掩不住疲态。
但皇帝相比他们初见时却随和了不少,在二人的引路下,到了偏厅一起用茶。
魏成安哪受过如此殊荣,他手忙脚乱的奉承着,甚至脑子一热,竟吩咐张管家去把私藏的好酒拿出来招待。
还好被江绾及时制止,换上了魏王生前都不舍得喝的好茶。
她本就因应付那帮陌生的亲朋而心力憔悴,如今又要注意着魏成安以防他做出蠢事。直至落座后,她都提不起一个笑脸来。
赵弘也注意到了江绾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禁暗暗发笑。
热茶沏好了,茶香四溢、茶汤澄亮,她这才扯了扯嘴角,好在玉枝的茶艺精湛,不至于让皇帝觉得魏王府当真一无是处。
谁知赵弘仅仅是端起茶碗瞥了一眼,就将它默不作声的放下了。
他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片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眼眸中的神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那枚碧绿的玉戒,仿佛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玉戒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与他白皙的皮肤相互映衬,更显得他手指修长而优雅。
“陛下,可是茶汤不合口味?”魏成安见状忙不迭的问道。
他的手有些紧张,微微颤抖着,早知道就不应该任由江绾瞎做主张,陛下一定是想来品美酒的。
“这好茶,怎么能没有茶叶呢?”赵弘再次端起玉质茶碗,装模作样的审视了一番后,又嘭的一声将它放回了角几上。
江绾和魏成安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这不是明摆着挑刺吗?若真是残留了几片茶叶在其中,才真是大不敬吧?难不成圣上就喜欢喝带茶叶的?
“快快,把茶叶拿来!”魏成安连忙向下人吩咐道。
一旁的侍从马不停蹄的就跑出了屋中,可还没等他拿回茶叶,赵弘就轻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了屋外。
他的脚步轻快,任凭魏成安再怎么跟在他身边讲好话,都没有停下,直直的走出了府门,头也不回地上了回宫的马车。
江绾站在原地有些愣神,她斜眼瞥向清澈见底不带一丝杂质的茶汤,瞬间恍然大悟。
陛下这是在告诉他们,沏一盏好茶,茶叶必不可少。
换而言之,想当魏王,他的功绩呢?
可还没等她跟魏成安说明这一层意思,魏成安就怒气冲冲的反了回来。
啪——————
力道十足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江绾的脸上。
突然间,她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歪斜过去,完全失去了平衡。
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脸颊上传来,让她几乎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点湿漉漉的液体——那是鲜血。
“哪个贱婢沏的茶?!惹得圣上不快?!”他高声在屋中叫喊着,引得那些还没散场的亲朋纷纷前来围观。
“是奴婢。”玉枝从门外走来,语气镇定的跪在了地上,她低垂着头,一副谦卑的姿态。
江绾见状,立刻意识到了不妙,她慌忙咽下了口腔中的腥咸味儿,扶着椅子站起身,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意,颤声劝慰道:“圣上并非此意,这茶没有任何问题。”
“你一个乡野落魄户出身,你能懂个屁?!你这粗鄙的丫鬟得罪了圣上,害了本世子的大事,好好好!”魏成安越说越激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环视了一周,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就冲玉枝的额头扔了过去。
咔嚓一声,许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茶盏直接在玉枝的额头上碎裂开来。
大片大片的鲜血汩汩的从她的额角顺着面颊流下,滴答滴答的打落在了地面上。
围观的众人无一不在惊呼,识眼色的早就散了去,不敢再多做停留,唯恐祸及自身。
江绾整个人瞬间如同坠入了万载寒潭,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涌起,席卷全身,冷得连她的思绪都冻住了。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轰鸣,但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她眼前那片猩红的色彩愈发鲜明,宛如一幅狰狞扭曲的画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瞳孔之中。
“张管家!拖下去,将她发卖了!卖去最脏最烂的窑子里!”魏成安挥舞着衣袖,胡乱的伸手在空中指着,面容狰狞丑陋。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来了两名护卫,他们将头晕目眩的玉枝架起,二话不说就拖了出去。
魏成安似是要把所有不能袭爵的苦都要在今天发泄出来一样,一把抓住了江绾的头发,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前,怒目圆瞪着冲她咬牙切齿道:“我若不能袭爵,你也别想活了。”
说罢,他猛地撒手,江绾的身形不稳,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她这头发纷乱的狼狈的样子,似是扫尽了心中阴霾般,一头扎入了后院去。
江绾撑起了身子,她静静的坐在地面上,望着魏成安离去的方向,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了身,若无其事的将放在她身旁的茶水一饮而尽,压了压口腔中的血腥味儿。
竹溪见闲杂人等都走了,也闪身从后堂走了出来,缓缓踱步到江绾身边。刚才那一幕她全程围观,此后她就要与玉枝分别了,不知道她这主子接下来会把哪一位姐姐换过来。
“直接送走吧,省的办两趟。”江绾活动了一下有些钝痛的下颚,语气冷淡道。
竹溪听后点了点头,又迈着轻巧的步伐溜走了。
江绾指的自然是昏迷不醒的魏王妃,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比相伴而去,更‘浪漫’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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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魏成安突然觉得浑身燥热难忍,可有些亲朋还尚在府中留宿,他不能孝期宣淫,不然会被众人谴责的。
可在他刚撩起被角时,床幔外就闪过了一抹婀娜的身影。
馨香瞬间冲入他的鼻腔,魏成安的色心本就是摇摇欲断的残弦,几乎没再克制,他就被牵引去了。
正在他匍匐在那女子身上、意犹未尽时,房门就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凉风倒灌,瞬间让魏成安清醒了不少,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身下之人,竟是秦凝。
“孽畜!你父亲刚去才几日?!你不去守灵躲在这儿偷懒就罢了......你竟然......竟然还......”魏成安的二叔满脸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魏成安,手指不断地抖动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隐隐有着要随魏王一起去的架势,站在一旁的魏夫人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口,希望能帮助他平复情绪,减轻一些痛苦。
原本他们夫妻只是觉得江绾跪得辛苦,魏成安作为魏王的独子,他不来守灵让世子妃代劳着实有些太过荒谬,所以打算一起来劝他去守灵。
没想到他们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异样的声音,开门后看见的,竟然是比孝期宣淫还要更荒唐的事。
“啊!”魏成安反应过来后,立刻从秦凝的身上跳开了,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全凭本能地胡乱抓起床上的衣服,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不是啊......不是......我......”他百口莫辩,慌乱的视线向浑身脱了个精光的秦凝扫去,只见秦凝的身下竟缓缓流出了鲜血。
这血,就和上午那女婢头上被砸出来的的血一样红。
与此同时,江绾正在灵柩前跪得笔直。她的身边还跪着一群懂些礼教的近亲。
就在众人困得直打瞌睡,头都不自觉地东倒西歪时,一名嬷嬷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拼了命地向前奔跑,每一步都迈得极大,仿佛要把腿甩出去一般。
手上那盏油灯晃动着,忽明忽暗,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似的。她微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江绾转过头去,见状立刻就绷起了脸,摆出了一副严肃地表情。
她缓缓起身向门口走去,厉声斥责道:“灵堂重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嬷嬷见自己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被训了一嘴,心中有些委屈,但也只能先停下来,缓了缓气后喊道:“魏王妃......魏王妃薨了!”
话音刚落,原本寂静的黑夜中就响起了议论声,刚开始还声如蚊蝇,但众人见江绾没什么反应后,声势就越来越大了。
这回,终于是轮到她江绾了。
静默一瞬,她的身体就微微抖动了起来。
竹溪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可才刚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就两眼一闭,直直向后倒了过去。
一夜好眠,再次睁眼时,江绾却见到了洛池州的脸。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她别是眼花了吧,为什么洛池州会来?
洛池州见人醒了,连忙俯身假意帮她掖了掖被角,实则悄声在她耳边赞叹道:“真狠啊。”
谁家娶了儿媳,不到一年男方全家就都要死光了,还各有各的死法。而儿媳妇还能被一众亲朋连连称赞,任谁都得称一声狠人。
“你为何来了?”她刚刚睡醒,语气还带着一点嗔怒。洛池州白净的面庞在她面前还晃来晃去的,让她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自是来看姐、姐你啊。”洛池州着重咬在‘姐姐’两个字上,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一起办了吗?”江绾挑了挑眉问道。
“一起办了。”他略带无奈的回道。
她满意的勾了勾唇,一切还真如她所料。
自从那次魏王妃病倒,她身边的嬷嬷们对给她换尿垫的事情避而不做时,江绾就已经摸清了魏王妃身边人的脾性。
虽然不清楚竹溪这回用了什么手段,反正魏王妃是薨了,就连魏成安在亲朋中的名声也一落千丈了。
紧接着,就是魏成安‘死后追封’的事了。
江绾灵动的眼眸微微转动,透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她轻轻撑起双臂,似乎在积攒力量准备起身。
洛池州见她行动有些困难,立刻就上前准备去扶她,可谁知下一秒,就被她搂住了脖颈。
温热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分不清是来自于她乌黑顺滑的长发,还是那白皙的胸脯。
“人选呢?”她俯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那声音绵软,让他瞬间如坠云端,思绪飘摇。
“吴将军不知怎的......回不来。”洛池州犹豫道,唇瓣几乎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目光下移,透过她略显宽大的里衣窥见了那曲线优美的背脊。
呼吸逐渐温热,他修长的手指宛若蜘蛛脚一般缓缓攀上了她光滑的肌肤,指间轻轻勾勒着,惹得江绾背后发痒,躲闪着扑入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