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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时,温初冉从一旁探出了头,转留着圆圆的大眼睛打量起了四周。

“你不是说我二表哥也来了这里吗?”他偏着头向牵着他的太监问道。

童声稚嫩,惹得刚刚还在榻上‘切磋’的二人纷纷垂下了头,有些莫名的羞愧。

“奴才见温统领是向这处来了啊......”那太监挠了挠头,思索着是不是人已经走了。

“好了,犊琳台设宴,殿下的小友们都已经去了,殿下作为主家,还不快点动身?”江绾向赵栗催促道,借机引开了话题。

赵栗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见宫女太监们拥簇着他俩出了殿门,温知熠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像块磁铁似的,又贴回了江绾身上。

欲火难消,自江绾进宫后,他很难寻到由头来找她,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定要好好追忆追忆过往的甜蜜。

“你说那孩子才九岁怎么就鬼精鬼精的,不像温勤,傻里傻气。”江绾转身攀上他的脖颈,眉眼弯弯。

“傻里傻气?”

温知熠环抱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忘我的用鼻尖拱动着,唇瓣点点附着其上,或吮吸或舔舐,惹得怀中人腰都放软了,直直向他手心倒去。

“我们温勤日后,可是要做状元郎的。”他攀附向上,贴在她耳边吹起。

“呵。”这话把江绾惹笑了,一个纸鸢就能牵走的小孩,还当状元郎呢。

“别不信,敢不敢打个赌......”

吱啦一声,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想也没想,立刻从江绾身边抽离,火急火燎的再次躲回了书架后。

果不其然,开门的是去而复返的赵栗一行人。

“怎么了?”江绾不着痕迹的拽了拽衣领,挂着慈爱的笑容向他们看去。

“我要把父皇前几日赏的金柄龙头弓拿上,玉芳姑姑说他们比上射箭了。”说着,赵栗就向后室的宝库迈开了步伐。

可他还没走到书架前,就被江绾一把拦住了。

“先生怎么教你的?身居此位,莫要招摇。”她将他转了个身子,面冲着门口,“边关将士们尚且还在受苦受冻,峄山北面的百姓还在为一捧粮食累死累活,你拿出此等物什,旁人看了眼馋,回家后自是会吵着嚷着要家长打一副来,如此,那些臣子会如何想你父皇呢?”

赵栗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脑中还是想着那金漆磨在乌木箭矢上的样子,好看极了,就像黑夜中的流星似的。

不过既然江绾不让他玩,那他就不玩了,不然把她惹生气,就没有人要他了。

“好吧,我们走吧,饿死了。”赵栗揉了揉肚子,语气有些不耐的牵起一旁的温初冉,又出了门去。

雪光刺眼,江绾注视着他们相伴而行的背影,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紧。

十岁,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像是六岁的智力,莫说作诗作赋了,就连字都写不大齐整,镇纸都还得别人给摆,也不知道于她而言是福是祸。

“我派人查过,说是赵栗的生母生他时,已经年逾半百了。”温知熠见人都走远了,江绾还在盯着门口发呆,不禁开口。

“啊?”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年.......年逾半百?”

“嘘——”他轻轻的从书架后走出,绕到她的耳边,“这事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你从哪里......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她还是无法相信赵栗的生母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宫女,毕竟赵弘以前就算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吧?

“皇长子的生母是一个同伍太妃一样,刚被先帝临幸过就随着主子一起进了冷宫的掌事宫女。她在冷宫待的时间更长些,主子都死了,还做着痴梦苟延残喘......”

温知熠欲言又止,猛地回想起曾经他跟在舅父身边帮赵弘攻入皇城时,铁甲踏入冷宫,赵弘抽刀,他第一个斩的,就是一名两鬓斑白的老宫女。

“啊——”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了看门口早已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江绾。

用她来制衡楚南柯是真,但这又何尝不是赵弘在给他自己织梦呢?

而江绾却并不这么想。

一个女人,年轻时被皇帝临幸,以为人生马上就要迎来曙光,殊不知却一脚踏进深渊,永无回路。

她定然是恨的。

恰巧旁边的破殿中来了一位主子,主子的婢女怀了皇嗣,这是她们走出这鬼地方的唯一希望。

赵弘在冷宫那种地方长大还能身体康健,必定是因为她们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了他。

可朝堂上的阴云越来越聚集,宦官当政,先帝的子嗣多到数不清,几乎没有人还能记着冷宫的她们。

无子的贵妃看中了赵弘,她亲临冷宫,毕恭毕敬的从还是宫女的伍太妃手中牵走了赵弘,并唯独许诺了她一人日后的荣耀。

久存于心中的夙愿一朝变成齑粉,老宫女疯魔了,她借着与赵弘在冷宫相伴的情谊,把他骗去......

如果是这样,那赵弘的心中肯定有阴影,怪不得召魏瑶侍寝会找他人代劳。

那......那宁妃的孩子......

江绾顿时觉得身后仿佛有蚂蚁在爬,把她的皮揪在了一起,不自觉地直起了背脊。

怪不得,怪不得他就算有了皇长子也一定不要宁妃的孩子。

怪不得赵栗会从小跟在伍太妃身边。

所以赵弘是厌恶赵栗的,他想要抹灭他的存在,却因为自己的不行,不得不留下他。

“你不怕吗?”她转头向温知熠看去,眼神有些颤动。

他知道这么多,他不怕吗?不怕赵弘一个不顺心把他算计进去,死在不知名的旋涡中吗?

“嗯?”温知熠有些疑惑,随即勾了勾嘴角,伸手拂过江绾的发鬓。

“江绾,人生不过活一场。”

他不怕,当然不怕,长玄门那支插向他舅父心口的毒箭,贵妃耳后的细小伤口,还有宁妃险些自戕那日,赵弘对他意有所指的一番话。

他要是怕了,像舅父一样诚惶诚恐去问个明白的话,他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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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靴踩在积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若是踩在皮毯上,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屋外的寒风吹灭了唯一的烛火,赵栗的寝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冷气就像鬼魅的触手,轻轻抚过守夜太监的面庞,探一探他的鼻息,挠一挠他的耳朵,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嗯?”太监看着敞开的大门,门口空无一人,唯有堆在院中白皑皑的雪堆。

他揉了揉眼睛,费力的撑起身子想去关门,可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立刻跌坐回了原地。

“啊————————”

他放声大叫着,屋门的侧边,正矗立着一个黑影,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连是人是鬼都难以分辨,唯见他手中的寒光。

“有刺客!!——————”

他连滚带爬的向赵栗的床榻摸去,伸手拽向他的锦被,试图让他赶紧跑。

赵栗醒了,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完全睁开眼,一股温热的液体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伸出手向面上一抹,黑褐色的,看不真切,但鼻尖传来的味道,却在疯狂的刺激着他的感官。

血。

他宛若石塑一样愣在了原地。

模糊间,他看见身前的人高举起了长刀,就像在京郊宅院中一样,陪伴着他长大的所有人,就像身前的这名太监一样,摊倒他身前,留给他一身的污血。

身下顿时一片温湿,他更没有办法挪动了。

“住手!”

烛光忽的点亮了屋中二人的视线,江绾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她左手提着剑,右手举着烛台,火急火燎的闻声赶来了。

那刺客看见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手起刀落,毫无顾忌的向床上的赵栗劈去。

叮————

刀剑震颤的声音惊得赵栗打了一个寒颤,江绾一把扔下烛台,在微弱的火光中与那人交锋。

不多时,一阵闷哼伴随着几声滴答,那刺客负了伤,不再恋战,转身就夺门而出。

烛火也熄灭了,整个屋子黑压压的,唯有赵栗的喘息声最为清晰。

待江绾把殿内的烛火都点上后,整个敞华宫都已经亮如白昼了。

侍卫们把赵栗的寝宫团团围住,屋中跪满了宫女太监,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没事了,没事了。”江绾轻拍着他的后背,细心安抚道。

赵栗在她怀中抖若筛糠,额头上全是冷汗,交织着污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他吓得嘴唇发紫,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地板上的血迹,脑中是挥之不去的残影。

“他......”半晌,他的口中才吐出了一个音节来。

江绾向地上瞟了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人们将这个已经死掉的太监抬下去。

“没事了,他救了你的命。”她轻声安抚着,就算赵栗的身上沾染着浓重的尿骚味儿也毫不嫌弃。

“陛下驾到————”

门外响起掌事公公高昂的声音,赵弘一进殿,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不耐的皱了皱鼻子,径直走向里间,可越走气味越浓。

“刺客呢?”他止步在赵栗床前,向江绾冷声问道。

“逃走了......”她犹豫道,谁知这时,怀中的赵栗抖得更厉害了。

“他......他......”他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的抽吸着,好像随时就要晕倒一样。

“好了好了,你父皇会抓到他的。”江绾轻拍着他的胸脯,帮他顺着气。

“他向你保证,对吧?”

她抬头向赵弘看去,只见赵弘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别扭的回道:“一定会抓到刺客的。”

袖间的香气从赵栗的胸口呼扇入他的鼻腔,罂粟迷香对他很是奏效,随着她来回几次,他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整间屋子静默了许久,赵栗的目光仍旧盯着前方的烛火,可眼帘却忽闪忽闪的,快要睡着了。

“睡吧,没事,我在这里陪你,阿娘在这里陪你......”江绾低头在他耳边呢喃,像是什么念出了什么安睡魔咒似的,来回这么几句,竟真将他哄睡着了。

左右不过十岁的孩童,惊扰这么一下,现在又有满屋子的人陪着,能安睡也不稀奇。

赵弘将目光定格在了床榻上互相依偎的二人,不知怎的,这幅画面,倒生出了一丝温馨来。

直到赵栗完全熟睡,宫女和太监才接替了江绾,把赵栗身上的脏污清理了,然后熄灭了烛火,层层守候在床边。

江绾也被赵弘拽去了偏殿,她与那刺客交了手,他自然要问话。

“来者,是襄王的人吗?”天色将亮,他背对着她问道。

“我不清楚,我没有与他的人交手过。”

凉风顺着门缝吹进来,殿中没有生炭火,她觉得有些冷,不禁拢了拢披风。

“地上的血迹是......”

“是刺客的,他负伤了,”江绾顿了顿,随后又犹豫道:“他出招很克制......”

赵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刺客大约是襄王派来的。

他转身瞥向江绾,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不断向殿外瞟去的眼睛,好似她的心还是在牵挂着赵栗一样。

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暖流,他当初选江绾,不仅是因为她与楚南柯的关系,更是因为她与赵栗一样,从小就被父母所不喜,还有个严厉的长辈。

他觉得,在这种相似的境遇下,她多少也会对赵栗真心实意些。

恍惚间,他竟然感到有些羡慕,羡慕赵栗还有一位在意他的‘亲人’。

“呼——”赵弘长舒一口气,向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眺望去。

“朕该回去准备上朝了。”

“恭送陛下。”江绾垂下了头,聆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