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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他们四人原本瘫坐在地上,垂着头静止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直到纪星沅的话语打破这片死寂,他们才有了反应。

但他们并没有回应纪星沅,而是目光缓缓转向坐在斜对面的古屠。

东篱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他紧紧盯着古屠那张充满陌生的面庞,颤声说道:“仇叔,您……真的是……古屠吗?”

他还是无法相信,从小教他们修武的仇叔就是玄洲声名狼藉的恶徒,古屠。

那个久坐不动的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无比沙哑地回应道:“是我。”

东篱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踉跄倒回地面,口中不停地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仇叔怎么会是古屠……”

“十一年前,那一年,我逃避追杀离开玄洲,失手错杀婻意后,我生了死意,一心只想自我了断,是前玄主找到我,阻止了我自杀。”

说着,古屠微微张开手指,露出里面的绿色东西。

他看着玉佩,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他告诉我婻意也曾遭遇追杀,他当时碰到却没救得了她,让她受伤,他很惭愧。他劝我好好活着,这样才有机会找到追杀婻意的人。”

“因为这个,我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但因为我的身份,回玄洲行动会受到很多阻碍,根本调查不到什么,前玄主便说他替我查,而我留在大夏,帮他守着维臻,我答应了。”

“我戴上人皮面具,换了张脸,化名‘仇执’,留在纪家,一直守到他成年,有了足够强的实力,不需要我了,再加上我担心我的真实身份会影响到他,所以我离开了,去了其他地方……”

可以说,纪羡臣几乎是古屠看着长大,而古屠也确实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尽心尽力地教导着。

古屠这一生众叛亲离,孤苦伶仃,对他而言重要的人屈指可数,仅有三个,其中之一便是纪羡臣,另外两人则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沉婻意和黎岑渊。

而如今,后者两人,一个身死,一个失忆,仅剩下纪羡臣,古屠只想着能尽力保住他。

他知道花曦痛恨自己,所以当时在他身份没暴露之前,他便甘愿让花曦杀了他,让他以仇叔的身份死去,而非‘古屠’。

可是世事难料,他的身份最终还是暴露了,造成如今这样这般局面,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东篱四人沉浸在古屠的叙述中,许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原来古屠是因为这样的缘由才成为了他们的仇叔。

蓦地回想起八年前的一幕,他们四人加上纪羡臣,练武练累了,躺在地上休息时,起哄让仇叔给他们讲讲他经历过的有趣的事。

那时,仇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缓缓开口说他有两个就像亲人一样的好朋友,他们三人一起,闯了不少祸。

讲起那些过往的时候,仇叔的表情可以说是他们所见过的他最为温情的模样。

所以,仇叔的那两个好朋友就是沉婻意和黎岑渊,怪不得当时他们好奇地追问他为什么他的两个好朋友不来找他玩的时候,仇叔的面色刹那间就阴沉了下来,仿佛被触及了内心深处最痛苦的伤疤,十分恐怖。

而因为他们这份好奇导致的最终结果是——

当天练了八小时武之外,又加练五小时。

……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纪星沅听着古屠说着一串他听不懂的话,“什么‘玄洲’,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倒是给我说清楚啊!”

在这一刻,纪星沅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

“朝朝姐死了,曦姐和易穆哥跟我们决裂,而哥也重伤进了手术室,”他忽地站起来,颤抖着手指向手术室的门,胸口剧烈起伏着,声嘶力竭地喊道,“都这样了,你们还要瞒着我,不告诉我实情,是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

“星沅少爷。”罗寒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毕竟这些事涉及到修武者,普通人很难理解。

纪星沅双眼通红,“不知道怎么说?有什么就说什么啊,这很难吗!”

“罗寒,都告诉他吧,瞒不住的。”温丛一脸疲惫道。

罗寒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把关于修武者的一切大致讲了讲。

纪星沅听了之后,如梦初醒。

原来那就是修武者啊。

他回想起当时看到易穆周围雨水静止的画面,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原来是真的存在那种力量。

“所以,你们全部人都是修武者,我哥是,曦姐也是。”

“我不明白,我哥为什么会是修武者,他不是我大伯大婶的儿子吗?”

罗寒在讲述的时候,有大概提到修武者的遗传问题,所以纪星沅知道,两个普通人是生不出修武者的。

“因为三哥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不可能!我哥跟大伯长得很像的!”纪星沅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说这话的人是温丛,他缓缓站起来,看着纪星沅道,“外甥像舅不是很正常吗?”

纪星沅整个人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温丛继续道:“你的姑姑,纪愉祯,她才是三哥的亲生母亲。”

纪愉祯,纪家中年一辈已经故去十八年的大小姐。

她死的时候纪星沅还没出生,也就是说,纪星沅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他这位姑姑。

纪星沅表情变得茫然:“什么,我姑姑,她才是我哥的妈妈……”

“你一直疑惑三哥为什么对你那么好,那是因为你父亲是三哥母亲最疼爱的弟弟,当年争取过要抚养三哥,不过最后没有成功,因为那时你母亲怀着你,空不出精力再照顾一个孩子,所以三哥才被永伯养在名下。”

“永伯”就是纪星沅的大伯,纪永佑,也是如今在外界人眼中纪羡臣的父亲。

十八年前,前玄洲主付澜,带着五岁的付维臻还有纪愉祯的尸体,去到纪家,请他们留下付维臻。

当时的纪老爷子看到女儿的遗体,直接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老爷子满脸悲愤,对着付澜大声怒骂,质问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纪愉祯……

那时的付维臻就在旁边,红着眼,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外公打骂自己的父亲,不说一句话。

最后,纪家赶走了付澜,留下了付维臻。

纪家不欢迎付澜,但对纪愉祯唯一的儿子付维臻却是极其疼爱的,为他改名‘纪羡臣’。

随后还召开了家族大会,大会的主题有两个,一是商量决定由谁来抚养纪羡臣,二是统一口径,纪羡臣的生父身份对外严格保密,就当他是从纪家出生的。

因为不放心把纪羡臣交给兄弟的孩子照看,所以纪老爷子打算从自己的亲儿子当中挑选。

他有两儿一女,女儿自然就是纪愉祯,排行第二。

剩下的是大儿子纪永佑和小儿子纪明煦。

纪明煦曾积极争取纪羡臣的抚养权,但最后纪老爷子经过全面综合的考虑,还是将纪羡臣交给了结婚六年都还没有孩子的纪永佑夫妻俩抚养。

然而,纪羡臣对他这对‘父母’并没有太多感情。

他们对他固然是好的,但这份好并不纯粹,他们更多的是看中付澜的力量,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而纪星沅的父亲,纪明煦,他争取纪羡臣的抚养权只是单纯想要照顾好姐姐的孩子,没有其他一点想法。

得知真相的纪星沅跌坐回椅子上,失神地喃喃道:“我哥他的身世竟然是这样的吗……”

一时之间,信息量过大,纪星沅的脑子有些消化不了。

温丛见状,就没再继续和他说话,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古屠,问出他心中的疑问:“仇叔,就算您是古屠,可为什么要杀朝朝小姐?”

他很清楚,如果花朝朝没有死,今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古屠痛苦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声音满是自责与悔恨,“我只知道当时我很气,她弄丢了玉佩,还要跟我抢,然后她就掉海里了,我跳下去救她,可来不及,她已经没气了。”

“所以,您不是故意杀朝朝小姐,这是一场意外……”

上天真的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就是因为这个意外,朝朝小姐没了,三哥和花曦小姐也从此成了敌人……”温丛缓缓蹲下身,绝望地说,“仇叔,您让三哥以后怎么办啊……”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去找花曦,跟她解释清楚,让她杀了我,给朝朝赔命。”古屠抬起头,眼神坚定道。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响起:“不许去。”

听到声音的六人齐齐看过去,手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而纪羡臣此时就正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哥!”纪星沅惊叫道。

“三哥!”

这时,医生走出来,眉头紧锁:“病人不肯配合手术,家属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