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曼的眼间亮着一簇明亮的光,那是嘉应从未在身边贵女眼中见过的野性难驯。
嘉应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抓住了大手往前跑。
他们跑到那几个躲雨修士跟前,叶晓曼催动灵力,故意撑起一层高高的雨墙,再以掩耳不及之势,牢牢打到修士们身上,把他们打成了落汤鸡。
修士们狼狈地破口大骂,叶晓曼痛快大笑。
修士们追上来要报复,“嘉应,打他们!”
嘉应挥袖打出一道法障,修士们在疾跑中来不及刹车,几人撞在透明的屏障上,咕噜噜地往后倒飞出去。
“哈哈哈~”
叶晓曼笑得更嚣张了,脚下没停,牵着嘉应的手,飞檐走壁,跳到屋顶上跑酷,把追杀他们的人远远甩掉了。
“嘉应大师,报仇的感觉爽不爽?”
她的全身已经湿透了,嚣张跋扈的模样,像一只刚用门牙在仇家身上留下印子、甩着长耳朵的毛绒兔子。
嘉应没有表情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嗯。”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叶晓曼隔着雨帘朝他喊,“不过下雨天不带伞这样奔跑,也挺快活的吧?”
嘉应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大雨天,在雨里狂奔。
甚至没有由来,就因为心情很好,很想跑一跑。
他从未如此奔跑过,在积雨的街道上,在他人的屋瓦上,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
他小时候,也曾安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侍童在雨中奔走打闹,他不懂他们的快乐,这种粗野的行为,在贵族的小孩当中,是明文禁止的。
他一直被摁在一个小格子里,被要求按照繁琐的礼仪行动。
说起来,他这一生还从未奔跑过,纵情地奔跑。
更从未试过,跌倒了,衣服弄脏了,就坐在雨水里大笑。
叶晓曼甚至还拉着他,四肢摊开,躺在人家的屋顶上,眯着眼睛淋雨。
嘉应无法描述他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他的心跳得很快。
大雨冲刷天地,他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像金丝雀冲破金碧辉煌的牢笼,第一次俯仰宇宙壮阔。
他跟她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自在。
最后他们跑出狂野,跑进一片杏花林里。
嘉应发现他攥在手里的爱情花,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他急得要去找,却被叶晓曼按住了。
“算了,我给你采新的。”
叶晓曼说完,就跳进了花丛里,很快,她从他身前的绿叶中冒头,手里举着一枝盛放的杏花。
嘉应坐在高高的枝干上,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站在地上的她。
大雨让视线漫湮不清,他只看到她脚下的雨水像小溪般冲刷而过,水面浮满红的粉的花瓣,叶晓曼乱糟糟的头发上也顶着一蓬花叶,她脸上健康的红晕,闪电一般切割进他的视网膜。
叶晓曼笑眯眯地凑近他,“大师为何一动不动?”
嘉应把她手上那枝花,簪在她的耳朵上,他的衣袖拂过她的眼帘,她疑惑地眨眨眼。
他喃喃说:“在动。”
光影在风雨中移动,她的色泽在晃动,他低下头,滚烫的脸贴着她。
或许万物皆是静止,只有他的心在动。
第一次,他觉得他是活着的。
心腔里跳动的那颗心,不再是魔神荆追的,是他的。
从此以后,只原原本本属于他。
雨停了。
叶晓曼看嘉应把头靠在她肩上不动,只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心想,就带人小小地叛逆了一下,该不会就把圣子大人给整短路了吧。
她试探着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湿透的白衣,跟真空没两样,她的眼睛要很克制才能继续保持正直。
嘉应蹭了蹭她的脖颈,“我好像不应该这般放纵。”
印象虽模糊,但那些规训和责任,像悬挂在头顶的监视之眼,无时无刻不刺痛着他。
叶晓曼让嘉应从她肩膀上起来,她跳上树干,和他肩并肩坐着。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让它漂浮在眼前照明,不好意思,也是从姬惟明的求婚现场薅的。
他们一起观赏花朵汇成的溪流。
叶晓曼坐没坐相地撑着树枝,吊儿郎当地说:
“人嘛,一生也就活三万多天,圣子大人偶尔也要允许自己放纵下,那句话怎么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嘉应没人在的时候,依旧正襟危坐,他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风景,“及时行乐,你是如何培养此种乐观心态的?”
叶晓曼斜着眼睛看了看嘉应。
高高在上的圣子果然涉世未深,纯情男孩子最忌野外与人谈心,尤其是跟她这种有内涵有阅历的人。
谈着,小手摸着,男孩子很容易就躺下了,从说服到睡服,只需装个逼的过程。
叶晓曼换上一副七分高深莫测、三分沧桑的表情,开始跟嘉应谈起她悲惨的童年。
“也许是生活经历造就的吧。”
“你没去过底层,不知道我们贫民窟是怎么生活的。”
叶晓曼把她上辈子的生活,稍微更换成修仙界背景,讲述了一下。
末世,丧尸横行,大家没什么工作机会,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尸吃掉,绝大多数人又穷又丧。
又因为末世食物匮乏,穷人们不得不长期挨饿,更吃不起营养剂,长期缺乏各种维生素Abc萧楚竞的情况下,导致所有人长期都处在一种既虚弱又易暴易怒的状态里。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穷人们都很及时行乐。
末世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萧条,反而娱乐业非常繁荣。
夜幕降下,临时酒吧就会挤满人,就连地下防空洞,也会流窜着无数拉皮条的夜莺。
居民区的夜店,一排又一排,比丧尸啃出来的口子还密集。
“我把钱都花在夜店的头牌身上。”
“周围人都对我很不理解,挣到钱,应该先提高下自己的生存能力,例如打营养针让身体强壮起来,买武器,囤物资。”
“一群俗人,他们怎么能够理解我深邃的思想。”
叶晓曼深沉地美化着她的行为。
“人活的不是长度,是深度和广度,如果不开心,长命百岁又如何。”
她看到嘉应的脸上有雨滴,顺手用袖子帮他抹了。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模样深情,永远脾气温和不会生气,看在嘉应眼底,她动作缱绻又怜惜。
“因为嘉应啊,”她轻声细语地说,“人临死时,不是抱着金钱,也不是抱着荣誉死去的,人这种生物,是抱着记忆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