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时间后,叶晓曼听到姬文逸低低地咳了咳。
“谢……诸位祖宗。”
叶晓曼感到姬文逸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平时有力的臂弯,变得脆弱。
她拉下眼帘上的发带,见姬文逸苍白着脸站在她面前,身上的紫衣破烂,却没有一丝血迹,她的身上,还有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
原来他还记得她嫌他沾血脏,用法术做了清理后,才让她看。
姬文逸牵着她的手,背对着身后的遮天蔽日的祖宗,走出了仙殿。
叶晓曼低声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文逸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似乎连漆黑的眼瞳也褪色了,他答她:“自由恋爱的代价。”
等走到门外,又说:“结果是好的,他们同意我娶你了。”
“……哦。”
皇叔依旧站在殿外的屋檐下。
漫天鹅毛大雪洒落。
他这次没有再说什么,递给姬文逸一把伞。
姬文逸单手撑着伞,一手牵着叶晓曼,走进了雪地里。
一片白茫茫的雪域。
除了雪峰就是雪原。
北风呼呼,分不清东西南北。
姬文逸却好像知道方向似的,带着她沿着平行于山脉的直线往前走。
叶晓曼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
走了半个小时,都没走出去。
她忍不住问姬文逸:“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姬文逸没有答她。
她又加大音量,问了几次。
姬文逸这才转过脸,低头看她。
他似乎在很努力地保持睁眼。
叶晓曼这才发现姬文逸还在痛,痛得无法思考,带来反应上的迟钝。
他的紫袍上又出现了一滩滩紫黑色的渍,是特殊法器造成的伤口,修士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一直出血,晕染衣裳。
叶晓曼望向他们身后,一条用血铺成的路。
几乎是流光了一身的血。
神族的纯血大概很特殊,将雪面都融化了。
他们一停下,姬文逸连伞也撑不住了。
伞落地,姬文逸的身躯摇了摇晃,他双手沉重地落下,握住叶晓曼的肩膀。
雪域里无法使用灵力,失去挡雪的伞,他们的头发上,落了一层白雪。
姬文逸握着她双肩,看着她头顶的雪花。
他看得认真,似乎想深深记住这一刻,刻到骨子里,生死不忘。
呼。
他抬手,拂去她头上的一些雪,恍惚地看着她,笑道:“今朝已经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说完,头坠到叶晓曼的肩膀上,身躯往下滑,倒到了雪地上。
叶晓曼蹲在他身边,扫去他面上的雪,吐槽:“人都快不行了,还能吟咏诗词泡妞呢。”
姬文逸紧闭双眼,面色和雪色一样白,似乎昏迷了过去。
叶晓曼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试一试,还有微弱的气。
她起身,还没抬脚,裙摆被攥住。
“朕还没死,你急着找睿王改嫁?”
叶晓曼:“撒手,我去捡伞。”
姬文逸目前的力气奈何不了她了,她轻易从姬文逸手里将裙摆取出来,几步走开。
伞被吹得有点远了,这又是一把能在雪地里给人保温的法宝,叶晓曼舍不得丢,跑了十几米远,追回来了。
她往回走,看到姬文逸拖着一条血痕,竟然一步步地顺着她的脚印爬来追她。
厉鬼般的执念。
叶晓曼惊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姬文逸趴在地上,抬头看她,浑身是血和雪,狼狈不堪,失去了贵族的整洁优雅。
他却快意地笑了,全身的剧痛消失。
他抓着她的裙摆,擦去嘴角的血,“你回来找我了?”
叶晓曼反问:“你以为我抛弃你了?”
姬文逸重复:“你回头来找我了。”
“阿对对,”叶晓曼将他扶起来,“这片雪域认血脉的,没有你在,我走不出去。”
姬文逸笑个不停,边笑边咳血。
叶晓曼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又漺到了。
这次换她撑伞,她跺跺脚,温暖下有些麻痹的双腿,“接下来怎么走?”
姬文逸怜惜地看看她踩在雪地上的绣花鞋,下一刻,叶晓曼差点抓不住手里的伞,姬文逸将她抱了起来。
以痛得恍惚却意志顽强的精神面貌,抱着她行走。
她努力举高伞,意外地看他,“你回光返照了?”
“没有娶到你之前,我不会死的。”
走着走着,叶晓曼听到他胸腔传出说话时的震动,“临死前,对我说句真话吧,你是否曾经对我有过一丝丝的动心?”
叶晓曼诚恳地道:“没有过的。”
她补充说:“答案不美,但我不能欺骗临终之人。”
姬文逸被她气得已经不会生气了。
他说:“回去后,我们先订婚。”
叶晓曼瞪眼:“我连跟你交往都不愿意,你不是说不会再强迫我了吗,怎么又扯到订婚上了?”
姬文逸:“功法是交往礼,洗髓草是新婚礼,你收了礼,想赖账?”
“我们先订婚,再慢慢培养感情,不冲突。”
叶晓曼怎么跑都跑不了,很郁闷。
她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去找你真心喜欢你的姑娘吧。”
姬文逸站在岔路口,观察树枝的走向,“你恨我?”
叶晓曼:“嗯。”
姬文逸大言不惭:“如果你不喜欢我,哪来的恨。”
他开始诡辩,“你真心喜欢我。”
叶晓曼心口发闷。
她发现,姬文逸已养成了自说自话的本事。
他们的相处模式,她做她的,他充耳不闻,掩目不视。
他怎么做到的,发生过的事情,她背刺他,欺骗他,他都能当做没有发生。
就算知道她不爱他,只要她愿意回来就好,人在他身边就行。
无论怎么践踏他,他也无所谓。打他,他说快活,骂他,他说声音好听,左边挨一巴掌,右脸主动凑过来,说好歹打对称。
此等隐忍心性,千古一帝该他做。
姬文逸选定了一条路,雪域豁然开朗,传送阵就在前方。
“三天后。”
姬文逸说:“我会在祭神典上,宣布你是我的未婚妻。”
在他这里没有求而不得,只有强取豪夺。
忽然他轻笑起来,温柔的长相,却像一条张扬的毒蛇。
因为疼痛是她给予的,所以就连痛苦也是快乐的。
“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