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则瑢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待在迷雾当中,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后路,根本没有办法分清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紧张又焦心。实在是走不明白路了。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个女子的手,细腻又白皙、丝滑,但崔则瑢也顾不得是男子还是女子的手了,那清脆又柔美的声音传入崔则瑢的耳中,“看来结界出了问题。”
崔则瑢不明白女子此言是何意,突然一阵阵的刺耳又冷然之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开始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唯有一点那便是男子似乎是答应了些什么,崔则瑢都没有听清楚便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崔则瑢躺在一架子床上,待在的地方似乎是华贵又奢靡的大殿,简直美轮美奂不知如何去形容。床边一女子枕着手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醒来,崔则瑢从来不自恋,他谨慎似得小心翼翼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那女子醒来后,连连轻浮起身,她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知道你是银夫人的养子。”
又是一个跟银夫人有交情的人。崔则瑢不由的心里泛着嘀咕,眼神低垂了下来,他自嘲一样道:“逝者如斯,我还真是幸运,得了个适逢其会的好机会,谁也没问过我要不要,愿不愿意。”
那女子却道:“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处境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忘了说本宫自己了,孙氏,名岫姱,是这个世界的魔后,我这个世界不同你那世界,你那世界可以通过不少的有法术没有灵魂的东西前往,且有着魔界,我这只有一个世界,且也有一个魔界,结界出了问题,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结界的裂缝,不过是稍纵即逝,既然明白身处是什么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如今手无寸铁,但凡度过了轻舟已过万重山,那你也便轻松一些了。”孙岫姱似有意无意的解释道:“这个世界人魔两界已经合并了,夫君既是魔界魔君也是人界帝王,水天一色的景,我看腻了,你也一样。银夫人管得也多了,水至清则无鱼,比起被人敲骨吸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不如你自己试试。”
孙岫姱瞧着崔则瑢一脸犹豫的神色,又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心腹也重要,来日东窗事发,亦是与你无关也会被墙倒众人推。我能帮到你的不多,夫君总是强奸民意,我也从未劝过,抛砖引玉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愿不愿意听你说话。”
崔则瑢微微一抬眼,道:“盘根错节不易摘除,但也不能让人以为是庞然大物、毫无作用一样。”
孙岫姱心里面有些忸怩不安,她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了,出淤泥而不染且涅而不缁的人太少了,初心易改变,也早早忘了当初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她又道:“一直在银夫人的保护之下,只会苗而不秀,根本做不到一枝独秀。则瑢,你可以自己扪心自问一下,美中不足谁都有,就连花夫人与银夫人都不是美玉无瑕的。难道就不许人有不足之处么?”
崔则瑢起身轻轻开窗看了一眼外面,外头眼下是白日,那光色照在崔则瑢的脸上,刺得他眼睛疼,孙岫姱连连走来关上了窗户,她站在光色下,身上穿着的衣裳波光粼粼,宛如栩栩如生一般让人挪不开眼,她一愣似得看向崔则瑢,那一愣之中说不出的美,窈窕玲珑、风姿绰约,她的清玉之色宛如当初的银夫人一样美玉无瑕,而她端的是景墨国美人中的翘楚。
一愣过后孙岫姱有些咳嗽,轻轻一咳,显得是个病西施、病美人一般,可惜她的美在崔则瑢面前就像是雕像有了裂痕一般,显得丑态百出。她仔细端详着崔则瑢又是一愣,要不是大钟声响起孙岫姱估计都入神到忘记要做什么了。
过了几日,孙岫姱站在崔则瑢的面前,她慢悠悠道:“顺国如今成了景墨国的附属国,顺国的皇帝卖官鬻爵,可真是当得一手好皇帝,罢了,还是早点送你回去为好,有人在等你。”孙岫姱突然用那芊芊玉秀的手蒙上了崔则瑢的眼睛,而后轻柔的一句话,“你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银夫人。”
崔则瑢拍开手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在那美轮美奂、琳琅满目的大殿中了,而面前的人也从病殃殃病美人的孙岫姱忽然成了蔷薇露,给崔则瑢吓了一大跳,连连退后了几步,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蔷薇露婊里婊气的,一副比银夫人还要严重的妓女模样,她笑吟吟的,见崔少爷抵触自己也不在意,她娓娓道来:“这便是淤红坊。怎么样是不是比那另一个结界世界的景墨国皇宫内的大殿还要美轮美奂?”
崔则瑢没心情关注与关心这些个事,他急切问道:“我的伙伴们在哪?”
蔷薇露遗憾道:“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法术没有那么强大,最多救得了你一个人罢了。你身上的东西太沉重了,连我的法术都快要撑不住了,至于你想做什么,只能去找坊主了。可别买椟还珠,糟蹋了自己的一条好命。”
崔则瑢坚持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做恶事的人,他们桀犬吠尧,早晚有一日会众叛亲离、自食恶果,因果报应。”
蔷薇露依旧是笑着,可她却有些冷言冷语道:“你现在是做不到力透纸背,你的眼下的本事只是寥若晨星,对于所有人的来说你的法术无任何的威胁,但是你身后的势力,对于某些人而言那便是燎原烈火,你无法做到一枝独秀,你也没办法做选择。”
蔷薇露突然疯疯癫癫道:“谁不希望两全其美、两厢情愿,可最后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渔翁得利,还有人两面三刀,就跟笑面虎一样让人恶心!”
连连上来几个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将蔷薇露带了下去,而那狐妖缓缓从崔则瑢一侧悄无声息的出现,崔则瑢被吓习惯了也没反应,狐妖瞧着崔则瑢的脸,纵身一跃身子妖媚,崔则瑢可没心情看这些,连连说着犀兕的腿,那狐妖像是毫无兴致一般,懒懒散散的听着,时而颔首也不打断也不插嘴,就听着,等崔则瑢说完一大堆后,她趴在那上方吸着烟萝,眼神倦倦的,淡淡的。
崔则瑢傻愣愣的问道:“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狐妖收起烟萝,轻轻拍了拍手,从崔则瑢身后走出来了一个人,崔则瑢心里不知做何的感想,一天天的,犀兕的腿还没有好,他就已经见到了不知多少女人了,他问道:“坊主,您是什么意思?”
狐妖摆弄着身姿,挑眉道:“一双眼睛,一条腿,你选哪个?”
崔则瑢一脸疑惑完全不知道坊主在说什么,狐妖摆出一个闭嘴的手势,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子让人带上一个人,崔则瑢瞪大了双眼,是施夷清!
施夷清看起来很是正常没有任何的大碍,眼神看向方才摆弄出声响的狐妖,狐妖销魂一笑,“施夷当家的,你看不见了吧。”
崔则瑢觉得这个坊主简直就是在胡说!可他刚想要发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坊主是什么意思,而施夷清一脸淡然,还是温柔如玉一般的神色,她笑得很是温柔,完全看不出眼睛瞎了,狐妖又道:“你的感知不错,就算是没有眼睛,你还是能知道本坊主在什么位置。”
施夷清温言道:“坊主谬赞了,小女子不过按着从前的法子恪守不渝罢了,毕竟总不能竭泽而渔,眼睛没了又如何,小女子如往日无二样,旁人又何曾看出来。”
狐妖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难道不想让自己的眼睛重归光明吗?”
施夷清不卑不亢,温言道:“小女子说了不能竭泽而渔,短暂的回光返照能得到什么?这区区小事,又不是回天之力那般的大事,这又何足挂齿呢。况且我妹妹才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小女子一条贱命,不值一提。就算是一切付诸东流,只要妹妹一日不投靠魔界,小女子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狐妖大笑道:“你对于本坊主来说可是凤毛麟角啊,一向不爱锋芒毕露,不妒贤嫉能也不独占鳌头,什么好东西,都给你那好妹妹独占了,你心里也没有不愉快过吗?”
“从未有过。”
施夷清此话不带着丝毫的犹豫,似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一般完全不惧怕狐妖,三缄其口都不一定比得过施夷清。狐妖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非也。”一向谦虚谨慎、婉婉有仪的施夷清却打断了狐妖的话,她温言道:“这话只适合说给乳臭未干的孩儿,小女子虽没有坊主般的阅历,可小女子的所闻所见看到的都是去伪存真,虚伪之人,小女子瞧不上。可小女子也会曲突徙薪,未雨绸缪,断无闪失。”
狐妖吸着烟萝,眼神迷离,像是质问一样,道:“你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只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那时年仅四岁的你,的确没用。也是一个四岁的孩儿能做什么?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你太尽心了,难道不累吗?”
施夷清依旧毫不犹豫道:“不累。为了施夷家、为了妹妹,从未累过。”
狐妖下方有个像是传送一样的圆形通道,却让人不由的想要靠近,可进入会到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狐妖指了指那东西,道:“中央的弱生,你若是跳下去,不管是犀兕腿还是你的眼睛,施夷家与你妹妹的未来,由本坊主,一生护拥,直到本坊主死去。”
施夷清听着狐妖说罢连连走了上去,崔则瑢想要过去拦着却发现身子也动不了,声音还是没有办法说话,他慌慌张张、表情都不知如何形容,他想要去拦着,可做不到,他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无声的怒气早早被狐妖掩盖下来,他只能睁着眼睛看着施夷清一步一步的走向弱生。
无声的眼泪,无声的怒吼,怎么都抵挡不住视自己生命为草芥的施夷清。狐妖拦住了施夷清将她放在崔则瑢的面前,侧身对着他,崔则瑢一脸迷茫的看向狐妖,狐妖拿出一样东西,崔则瑢一眼认出那是在魔界的时候银夫人换来的鹮凛莲,他疑惑为何此物会出现在淤红坊坊主的手中,按理来说除了魔界应该是不会有的,狐妖又是如何得到的?
狐妖早早收起了烟萝,将那鹮凛莲放在施夷清眼前,她一挥手,将那鹮凛莲中的法力全部聚集到了施夷清的眼睛上,而施夷清一睁眼,她的眼睛好了,映入眼帘的是狐妖与崔则瑢,她依旧保持着温婉如玉的笑意,崔则瑢能动了,也能说话了,他的眼神中是不解,为何施夷清这么好的一个人,会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他实在是不明白。
狐妖道:“她的眼睛好了。一个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人,实在不多啊。而你的修为也到了元婴期中期,很快就要大圆满了,可惜外头人太多了,你一个小小元婴期什么都做不了,你推心置腹,旁人就不一定了,你只能被银夫人安排了。银夫人无所不用其极,但她也只是之一,苦难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动你像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有些人不会真的杀你,只会叫你生不如死、泰山压顶。”
崔则瑢反驳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银夫人也明白,算计的人更明白,只是有人以为我一辈子都是依样画葫芦、怡然自得,但我不愿意,既我不愿意,那谁都别想逼我。”
施夷清仪态万方,神色坚定的看向崔则瑢,她觉得崔则瑢似乎终于不用再为人嫁衣,只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崔则瑢的路还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