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濯羽回来了,埃文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以免这对恶役夫妻又动不动就指派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脏活累活给他。
午后的阳光很好,吱吖一声,书房的那扇象牙白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霍绾对此置若罔闻,低头专注审阅着手里的账簿。
忽地,一捧妖冶的红闯入了她的视野。
馥郁的馨香袭来,大束盛放的玫瑰遮盖住了黑白分明的纸张。
霍绾虽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
这还是厉濯羽第一次送她红玫瑰。
白蔷薇和白玫瑰倒是送了不少。
包括他们在华都的那场订婚宴上,如果不是她提出了异议,怕是他还会坚持选用白蔷薇。
说起来,她之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不喜欢白蔷薇,他居然就真的把近郊那栋豪宅的蔷薇花架全部拆除了。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生父为他的母亲移植栽种的。
现在想想,她当初被强行带到那处豪宅,映入眼帘便是满目的纯白,纯净的白与那恢弘奢靡的豪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醒目刺眼。
关键是,她不过是一句气话,没想到他竟然认了真。
霍绾接过了这束花,脸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虽然表现得极淡,但大概是喜欢的,出于本能地道了声:
“谢谢。”
这声连她自己都毫无察觉的客气致辞引得桌边的少年微微蹙眉,盯着她这不施粉黛的清丽素颜看了良久,像是想要将她洞穿。
霍绾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看到细节处,被这样盯着,难免感到些许不自然。
她顺势抬眸,“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的话,她要继续看账了。
厉濯羽的视线这才扫向了桌面上的账簿,看清是什么内容后,直接伸手将其合上了:
“这些以后可以慢慢看。”
霍绾将怀里的花束放置到了桌面上的空置处,颇为怀疑:“这上面的这些支出,你都清楚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少年眉梢轻挑:
“大概。”
什么叫做……大概?
霍绾不由得感到好笑,大概的意思,是大概不清楚吧?
她后仰着靠在了座椅上,“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甩手掌柜,不怕有人中饱私囊?”
闻言,少年似乎扯了下唇角:“他们不敢。”
这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笃定。
也是,就算从前有人敢,自厉濯羽继任后,怕是没人敢乱来了。
毕竟刚继任就如此高调张扬,拿家族旁系长老“开刀”的家主,厉濯羽怕是最近这几年来的头一个了。
更有传言,他甚至还丢活人去喂过蛇。
霍绾倒是不怀疑这个传闻的可信度,毕竟厉濯羽这家伙,只有在她面前是“平易近人”的。
接着,她听见他低低叹息。
“这些可以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你不用这么辛苦。”
霍绾只是淡笑:“既然我正式接手了这些,自然是要亲力亲为。”
这也是个查家底的好机会。
虽然她早就在心里对吉尔赛特家族的财力有了自己的估量,但看了这些账以后,发现她的格局还是小了,这个家族……还真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厉濯羽也没继续再说些什么。
只是他却在下一秒倾身而下,霍绾微微怔愣,本以为他要做些什么,可却只是拉开了书桌下方的抽屉。
抽屉里物品规整,摆放整齐,在霍绾略显诧异的眼神中,少年那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抽屉内部的隐藏机关,只是按下了一个按钮,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一枚看上去很有岁月痕迹却依旧熠熠生辉的血钻戒指出现在了霍绾的眼前。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枚戒指。
这是厉濯羽曾经遗失在她脚边的那枚血钻戒指,后来被她丢还给了他。
厉濯羽取出了这枚戒指,关上了抽屉。
倘若对着光线的话,能隐约看清这枚血钻戒指内部的蛇形纹路,这是吉尔赛特家族的家徽,只是霍绾从未在意过这些罢了。
霍绾虽然不明白他的这些举动,但也没有出声打断,直到这枚戒指被放置在了她的掌心里。
“这是家族徽戒,是历任家族族长的信物,也是解锁吉尔赛特家族在帝国银行的金库钥匙。”
听着耳畔传来的平淡无澜的叙述,霍绾的瞳孔渐渐扩张起来。
她的掌心被少年冰凉的手指包裹握住,直到完全握住了这枚戒指。
“我的全部身家,就都交给夫人了。”
只是,霍绾的第一反应却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时就随便地丢在地毯上?”
如果那晚在m国疗养院里捡起这枚戒指的人不是她,又或者她时至今日也没有交出这枚戒指……
难道厉濯羽就打算……这么算了?
明明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可却被厉濯羽用一种格外稀松平常甚至沾染着几分笑意的口吻掩了过去。
“原本就打算交给你的,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
霍绾握着戒指,心情复杂:“如果季家没有破产,我和季燊没有解除婚约,那你……”
少年淡笑着打断了她,“不会有这种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惊觉厉濯羽的眼神变了,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了。
鬼使神差之下,她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句:
“那陆凛呢……?”
如果厉濯羽真的这么在意她,从一开始就抱着非她不可的想法,又怎么会容忍陆凛的存在?
她和陆凛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时候,他不是待在霍皎皎身边好好的吗?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午后的光将影子拉长,让时光流淌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
洋洋洒洒的光映在了少年那俊美出尘的半边侧颜上,背着光的另一面,却渗出一股阴郁的寒气。
过了很久,霍绾才听见了一道低哑的回应:
“这是我……直到现在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提起陆凛,厉濯羽比谁都清楚,这不是霍绾的问题,而是他自己的错误。
因为他的一时赌气,导致他就这么错过了她三年,让其他人男人有了可乘之机,这是他这辈子也无法与自己和解的失误与遗憾。
少年脸上倒映在霍绾那双绿色瞳仁里的笑容显得有些失意勉强。
他垂下了长睫,眼睑下方洒下了一片浓密落影,衬得他愈发消沉,低低道:
“以后不会了……”
陆凛的存在令他无法释怀,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怪他自己,当初被嫉妒与被抛弃后的愠火蒙蔽了双眼,就这样白白赌气了三年。
“如果三年前,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就追上了你,我们就不会白白错过浪费这三年,我们之间……也不可能会穿插进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