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辛苦,怀揣着对生的渴望,不惜跋山涉水,一路自陇右道抵达长安。
他们这是相信朝廷,相信陛下,相信公卿,也相信长安这座辉煌的城池会给他们一条温暖的路。
可,谁都想不到,当自己千辛万苦走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么恢弘的长安,那么繁华的长安,竟把大门向他们紧紧关闭上了。
稍稍一想,就能知道这些百姓站在长安城门前,得多么的无助,得多么的哀伤,得多么的悲痛!
千辛万苦,最后却是这般的结局。
心痛!
谁不心痛啊!
陛下因为此事而忧郁,现在想想,实在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陛下和他们还不一样,百姓在他们眼中就是百姓,可是陛下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在看着自己的一群孩子,于寒风中,瑟瑟发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君父的心,得疼成什么样啊。
柴绍攥起拳头,松开,再攥紧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收回,最终,还是落在张楚身上,喉咙充血,声音沙哑:“张祭酒,本府知道,本府现在没有资格代陇右道的百姓,但,本府还是想说,真的,这一次,多谢你。”
“嘶········”
“本府现在后悔啊,真的是后悔啊。”
“他们······”
“他们所求,不过是一瓢饮,一箪食,一落脚罢了,可即便如此,本府······本府······”
柴绍双眸起雾了,这一幕幕,让这位鬓发已生白霜的大唐第一驸马,无语凝噎。
若是秀宁还在,自己怕是现在,已跪在了门前沙硕中。
若是秀宁还在,自己,断然也不会做出这般选择。
但,也幸好,张祭酒替自己补救了。
“嗣昌。”秦琼轻轻拍了拍柴绍的肩膀,安慰道:“你······· 你也已经尽力了,再说了,事情没有坏到那一步不是吗?”
“张小子守住了最后的底线,过去了,都过去了。”
“接下来,你帮着张小子,把北山的陇右道百姓照顾好,也不晚,不是吗?”
程咬金尉迟敬德他们也都是连连点头,纷纷安慰。
也就在此刻,一道身影,骤然掠过。
众人都是下意识的抬头。
就看见房遗爱有点狼狈的用力的拉着缰绳。
或许是因为心急,这骏马速度太快,完全没有刹住,导致继续往前奔腾了数丈才慢慢停下。
“大哥!”
等到稍稍稳定,房遗爱有点狼狈的,脸色铁青的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大跑着冲到了张楚面前。
“如何?”张楚立马询问。
“该死的!”
房遗爱怒骂一声,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张楚面前,哀吼道:“大哥,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我·····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
张楚闻言,骤然竖眉。
柴绍秦琼程咬金他们也都看了过来,见房遗爱如此,齐齐注视向了张楚。
“怎么回事?!!!”
“一万担粮食罢了,整个长安都找不到?”
张楚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双眸深沉,有些焦躁。
他万万没想到,其他难题都解决了,不算难题的粮食上,竟然出了问题!
这一点,张楚完全没有预料!
房遗爱咬了下嘴唇,脸色都要哭了:“大哥,我和青雀,裴行俭跑遍了整个长安粮铺。”
“他们,他们都答应的挺顺当,可再问,却都说现在没有现粮,或者说铺子里的现粮已经被人定好了,这就要给人家送过去。”
“咱们的粮食,咱们的粮食要从其他地方调运,三四日后,才能交付。”
张楚闻言,眉头皱起,松开了房遗爱的衣服,脑海中则是闪过了一丝其他预感。
整个长安粮铺,都没有现粮?
怎么可能!!!
这一点,张楚打死都不信。
顾不上多想,时间急迫。
“回长安!!!”张楚低喝一声,快步冲向了马匹。
房遗爱着急忙慌的跟上。
不过,张楚也就转身的瞬间,柴绍一把拉住了张楚的手腕。
“等等。”
“张祭酒,现在,谁都能走,但这里,就你不能走。”
“你在这里,百姓心安,毕竟百姓刚刚落脚,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过来。”
“嘶······”
“你留下吧,京兆府有粮,再说了,现在这里的百姓还不多,粮食问题尚且不算棘手,但·······”
柴绍踟蹰片刻,搓搓手,又道:“但,我挤一挤,京兆府的存粮,能挤出来一千······两千担,其余的,需要咱们再想法子。”
“他娘的,有人在搞鬼!这个时候了,还要扯后腿,老夫去找陛下!”程咬金大吼一声,恼怒道。
秦琼等人也都是义愤填膺。
不过,张楚拦住了程咬金等人,目光,凝重:“程公,秦公,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陛下那里,能不去就不去,毕竟······”
“毕竟是小子我一人擅自拦下的百姓,于情于理,这些百姓的生死,都要小子一肩担之,陛下之前就有难言之隐,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一系列事了,所以······”
“不要麻烦陛下,也不能麻烦陛下。”
张楚深吸口气,向程咬金,秦琼他们说罢,便快速看向了柴绍。
“谯国公,这两千担粮食,什么时候能运来?”
“我现在就回去,今日就能送来!”柴绍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保证道。
“好,那就辛苦谯国公了,遗爱,跟着谯国公一同去吧,你辛苦些,多跑两趟。”张楚再看向了房遗爱。
房遗爱连连点头:“大哥,我这算什么辛苦,这差事办砸了,是我对不住你。”
“不用说这些话,究竟如何,我心里清楚。”张楚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
柴绍向张楚抱了下拳,也知道事情紧急,直接翻身上马,丝毫不耽搁。
房遗爱随着柴绍等人,快速离去。
“张小子,右武卫挤一挤,过冬的粮食也能挤出来一千担。”秦琼沉思片刻,说道。
“左武卫也可以!”程咬金拍着胸脯保证。
“左骁卫不在话下。”尉迟敬德也急忙跟上。
他们也不再说去找陛下的话了,刚才张楚的话,提醒了他们。
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之前陛下还有朝廷已经有了决策,是张小子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生生把陇右道流民留下了。
现在,若是张楚却去找陛下求助,多少就显得·······
他们选择用自己能做到的方式,来帮助张楚。
张楚深吸口气,感激的冲秦琼程咬金等人抱拳:“秦琼,程公,小子何德何能,能让诸公如此相助。”
“但,此事不可!”
“军中粮草,乃是供应大军和战马,一切都有定数,可不能因为小子的一时冲动,而让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
“这粮食的事情,小子会想法子。”
“当然,如果真的寻不到法子,到时候小子也定然不会客气。”
“张小子,你······”程咬金见张楚不收,有些急。
不过,秦琼拉住了程咬金,打断了他的话,朝张楚道:“那就一言为定。”
“多谢诸位叔叔伯伯了。”张楚用力抽了下鼻子,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赶紧转过身,望向了密密麻麻的十六卫和陇右道百姓。
程咬金还想说什么,秦琼给了他一个眼神。
程咬金点点头,叹了口气,他明白秦琼的意思。
军中的粮草,都是有数的,挤出一千担,其实就是从士兵嘴里抠出来这一千担,这个道理,张小子也很清楚。
这样的粮食,不到万不得已,张小子是不可能收的。
就算强行塞给他,张小子心里定然也是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反倒不美。
他们心里又是默默叹了口气,站在张楚身后,一同望向了密密麻麻的大小土丘。
一万担粮食,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万担粮食,足够难倒成千上百的英雄好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