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得像逗号一样的老村长战战兢兢地打量着众人脸色，沙哑地开口说道，“各位大人，你们是教廷派来拯救我们村庄的吗？”
“教廷什么时候招收夜鹰打下手了？”西奥多身边的男孩讥讽道。
“搞清楚，我们可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我们是冒险家协会派来抓龙的，你们是来抓黑巫师的。”海伦娜抱着胸横了他一眼说道。
“呦，这么急着替你的新主子说话啊，看来你对你的身份认知很清晰嘛…”男孩尖酸刻薄地讽刺道。
突然，两道尖锐得近乎刺破耳膜的龙鸣划破了村庄的死寂，在村长惊恐万状的目光中，一个进化出智能的雪山僵尸砰砰地用头撞着窗户。
“老大！老大！那边有大龙，那边有大龙！吃掉了我们好多尸。”
艾蕊萨不紧不慢地喝着村长家粗劣的可可茶，夸赞道，“你还挺机灵的，知道来搬救兵，走吧，给你们找回场子。”
“阁下，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赶走那两只小恶龙，让村子重归宁静，我一定献上瑞次村最好的矿山。”村长郑重地承诺道。
“好嘞，您就等着好消息吧。”艾蕊萨俏皮地拍了拍雪山僵尸满是积雪的脑袋瓜，便翻出窗户去。
海伦娜还怔怔地坐在屋里，不知是身上伤势隐隐作痛，还是被男孩话语刺激到了，低着头久久不作声。
“海伦娜，你没事吧，我们别理那些人，艾蕊萨已经走了，我们快跟上吧。”莉莉丝担忧地看着海伦娜。
艾蕊萨也折返回来，隔着窗户冲屋里喊道，“海伦娜，莉莉丝，你们走不走了？听说瑞次村盛产银矿，你们要是再不来，分钱的时候就不分你们了。”
“我们走，我们走。”莉莉丝连忙应道。
莉莉丝拉起海伦娜出了门，在窗边与艾蕊萨汇合，跟着雪山僵尸走过崎岖硌脚的土路，七拐八拐到了矿山山脚下，山脚下零零散散地放了几辆废弃的矿车，支着简陋的亚麻布帐篷和锅子。
“就是在这附近遇到巨龙了吗？”艾蕊萨开口问道。
“在矿洞里。”雪山僵尸答道。
三人一尸刚走进矿洞里，倒挂在棚顶的蝙蝠受了惊，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这不好，这些蝙蝠恐怕是报信去了。”艾蕊萨根据以前在佩特拉城的经验推断道。
“大概是给那个黑巫师报信的。”海伦娜摸了摸下巴说道，“放轻松，那个黑巫师大概没我们厉害。”
矿洞口由几根小臂粗细的木棍支起来，两边墙壁上插着火光幽微的火把，走了三五步，便看到地面上未开垦的闪闪发光水晶矿，地上还有打斗过留下的血迹，远远看到几个狗头人围着一锅肉汤载歌载舞。
“我们的人呢？”艾蕊萨看向雪山僵尸问道。
“我们的人都在前面呢，那群狗头人的肉又老又柴的，一点不好吃。”雪山僵尸大声答道。
“呀！”狗头人听见动静，三个狗头人吱哇乱叫着拿起木棍冲着他们冲过来，另外两个站在远处拉弓射箭，还有一个举起火焰史莱姆向他们投掷过来。
矿洞里的空间不算宽敞，躲避起来自然不会很灵活。
艾蕊萨凭借飞身术高高跃起，自从斩杀冥龙后，她跃起高度达到两米，提着血宴来到两个弓手狗头人面前，一刀一个了结了它们的性命。
海伦娜和莉莉丝虽然躲避不及，被火焰史莱姆炸伤，但是很快调整状态，火系木系魔法相互配合，将三个持棍的狗头人生生点燃。
艾蕊萨挥剑斩下投掷手狗头人的头颅时，三个持棍狗头人也被焚烧殆尽，几人继续往前走。
“艾蕊萨，你这身飞檐走壁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莉莉丝好奇地问道，“招式大开大合，却招招直逼要害，看着像是圣光会狼派那群骑士的打法。”
“她身上的功夫，大概是温斯洛大主教亲手教的吧。”海伦娜苦笑着说道。
“不，是卡修斯教给我的，阿伽门农可不允许我习武。”艾蕊萨说道。
“但你颇有温斯洛大人当年的风采，不是吗？”莉莉丝淡淡地笑着，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阿伽门农有什么风采，把无辜女孩当做黑巫师迫害的风采吗？”艾蕊萨有些恼怒，“怎么，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不，你太不了解他了，阿伽门农虽然在晚年犯了亿点右倾的错误，但他当年曾推动墨太堡工业革命，甚至发明了蒸汽纺纱车和蒸汽火车，使得拜占庭成为阿兰提亚大陆上第一个进入蒸汽时代的国度。”莉莉丝摇头说道。
“可是，传送灵柱不是比蒸汽火车更快捷更方便吗？”艾蕊萨不解地问。
“传送灵柱只有魔法师能使用，普通人想要使用的话，要消耗价格不菲的灵石。传送灵柱由执法司的空间管理局统一管理，每年的维护成本相当高，蒸汽火车大大减少财政开支。”
“除此以外，他的发明也让普通人最大程度实现自身价值。比如说，他的纺纱车，使得当时的妇女走出家门进入工厂自食其力赚钱，要知道，经济独立才是女人最大的底气。”
“但是，这也造成了更多的社会问题，女性意识逐渐觉醒，自然让越来越多的女孩对家暴说不，对包办婚姻说不。利益受损的父权和父权阶层把责任归咎于女子纺纱厂，认为他们教坏了那些女孩。”
“他们游行示威，在教堂门口闹绝食，事情越闹越大，家庭问题至此转化为社会问题。阿伽门农作为发明者首当其冲受到问责，人们污蔑他是引诱女孩堕落的魔鬼，教廷认为影响不好，将他贬职到深渊附近戍边。”
莉莉丝叹了口气，“他走了以后，蒸汽纺纱车被聪慧的加百利侯爵改良，而蒸汽火车被当今皇后改良，人们称颂侯爵和皇后为拜占庭带来繁荣，再也没人提过那个被遗忘在深渊的阿伽门农，直到他在深渊屡立奇功，凯旋而归。”
“从前我只知道他伪善，他残忍，原来他的善良曾经成了别人攻击他的刺刀。”艾蕊萨神色哀婉地说道，“他对拜占庭平民的奉献远超过阿瓦塔，当奉献一直被亵渎，心里就只剩下恨。”
说话间，一只小红龙尥蹶子向他们冲过来，虽说两根小翅膀还没有飞行的能力，但奔跑速度极快，转眼间冲到几人面前，眼看着就要一头冲撞在艾蕊萨身上。
海伦娜连忙拉了一把艾蕊萨的手腕侧身躲开，小红龙一击未中，一头撞在石墙上，震得矿洞棚顶碎石噼里啪啦落下，它迅速转过头来，对着三人一尸便喷出熊熊烈火。
距离最近的雪山僵尸被火烧着了，顷刻间化作黑炭倒地不起，小红龙得意大笑着口吐人言，“可恶的亡灵法师，竟敢到我红龙之王娜奥米的地盘上撒野，今天本大王就尝尝亡灵法师被烤熟是什么滋味。”
艾蕊萨眼里闪过后怕之色，将冥龙尸体从识海调出，简单交代道，“照顾好我的肉身。”
随即艾蕊萨使用离魂术神形分离，一缕神魂钻进冥龙体内，幼小的红龙对于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惊愕不已，颤抖着说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化身冥龙的艾蕊萨并不答话，对上红龙惊恐的目光，使尽全力撞过去，只听“砰！”地一声，红龙被深深嵌进墙体里，整个矿洞地动山摇，碎石像雨点似的落下来。
“快到我背上来，矿洞要塌了，我带你们冲出去！”艾蕊萨喊道。
海伦娜和莉莉丝似乎没反应过来，海伦娜祭出一张金色金钟罩符咒将三人一尸护住，不停地摇晃着艾蕊萨本体的肩膀，“你怎么了？快醒醒！咱们千万不能倒在这里。”
“我是艾蕊萨，我附身到冥龙身上了，快点，你们带上我的肉身，爬到我背上来，矿洞要塌方了。”艾蕊萨焦急喊道。
海伦娜立刻把艾蕊萨的肉身收进空间戒指，三人一尸立刻爬到冥龙背上，“金钟罩再撑一会儿，我们立刻出去！”
艾蕊萨操纵冥龙叼起嵌进墙里的小红龙后，顺着矿道一路往前飞，只听身后“轰隆隆”响个不停，仿佛下了一阵石头雨。她越飞越快，生怕被落石追赶上活埋，直到飞到一片开阔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回头看去，来时走过的路被大大小小的落石堵死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足有半个兰开斯特庄园的大小，地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晶矿和金银矿，左手边有个简陋的壁炉，里面的火已经熄灭许久，锅子里还剩了不少冷掉的小白菜嫩肉汤。
莉莉丝用勺子捞起一块肉尝了尝，“这应该是那个黑巫师吃剩的。”
“你怎么肯定呢？”艾蕊萨的神魂回归本体问道。
“你来尝尝这小白菜肉汤，咸淡适宜，还加了香辛料，这肉又是他们惯用的两脚羊肉，肉片炖得十分熟，那些狗头人鼠头人做出的汤绝对不是这个样子。”莉莉丝说道。
“那狗头人鼠头人做的饭菜是什么样子？”艾蕊萨问道。
“人类重油重盐的调料，对于狗头人和鼠头人来说，无异于毒药。它们的肉汤通常味道寡淡，肉片也不会炖得太熟，而且他们不怎么吃蔬菜。”莉莉丝解释道。
“别这么说，黑巫师也有吃生肉的，我看艾蕊萨今个儿中午吃的羊肉不就是半生不熟的吗？”海伦娜打趣道。
“个人爱好呗，我就喜欢吃生一点的，我感觉生肉里蕴藏了无尽生命力。”艾蕊萨张开双臂说道。
“这可不一样，黑巫师生吃修士的白肉很难克化的，弄不好会走火入魔，看看炭火，应该是那种焚岚梅香白灰碳。”莉莉丝指着炉子里说道。
艾蕊萨拿着烧火棍一扒拉，只见黑黢黢焦炭下面尽是骨灰般惨白的白灰，雪白的碳灰上竟诡异地没沾上半点黑灰，不管怎么尝试把它们混合到一起，黑灰和白灰皆是如泾渭般分明。
这时，冥龙口中的小红龙挣扎着逃了出来，“可恶的人类！你们怎么敢侵犯高贵龙族的领地，该死的亡灵法师和爪牙们听着，等我们的母亲大人回来，就把你们挂到山上活活晒死！”
“母亲大人？你的母亲大人早就被你口中的某个可恶人类奴役了。”艾蕊萨不屑地说道，带倒钩猩红的触手从肩头长出，直逼小红龙的眼睛。
“你应该还有个兄弟吧，告诉我，他在哪里呢？”艾蕊萨的冰钩抵在小红龙的眼眶上，“说出来吧，万一我心情好，只拔你两颗龙角，留你一条小命呢？”
“我怎么知道，你的僵尸大军刚打过来，他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小红龙看着眼前的冰钩吓得瑟瑟发抖，阴煞之气刺激着它的眼球不断流泪，“我可以把我一半的财产送给您，您能不能…别挖我的龙角。”
“小恶龙，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一只龙冲人类哭鼻子，早知道应该带个留影机记录一下。”海伦娜恶趣味地嘲讽道，“你和那个小黑龙追着我们喷火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爱哭鼻子哦。”
“卑鄙的人类！你们…你们为了对付我红龙之王娜奥米，居然在神眷之地勾结亡灵法师，教廷会惩罚你们的…”小红龙哭唧唧地控诉道。
“想得美，你三番五次迫害神的子民，还指望神来庇护你吗？”莉莉丝叉着腰回怼道，“如果教廷知道了艾蕊萨斩杀恶龙拯救村民的事迹，没准还会给她颁发个良好市民奖章。”
“卑鄙的人类！无耻的人类！你们统统要下地狱！”小红龙无能狂怒地咆哮道。
“聒噪！”艾蕊萨抡起触手甩了它一记耳光，将其扇倒在地。
“小龙崽子，滚起来给本魔王带路！做个大大的良民，金票大大的！”艾蕊萨学着小红龙的样子说话。
“大王，我们要不要把小龙崽子的财宝拉走？”海伦娜笑着问道。
“拉走，全拉走！”艾蕊萨大手一挥。
“不！”小红龙睚眦欲裂地看着自己辛苦攒下的财宝被三个人类坐地分赃，艾蕊萨拿五成，剩下的海伦娜和莉莉丝平均分。
小红龙中途还想趁机破坏冥龙的身体，被莉莉丝眼尖地发现后，艾蕊萨骑在小红龙身上，抡起触手抽打了几十下，直到小红龙鳞片下渗出血才罢休。
“我问你，你那位小黑龙兄弟平时待在什么地方？”艾蕊萨审问道。
“平常就待在这里，有时候去树林里抓点小兔子小鸡，要么就待在母亲身边，母亲最喜欢的就是他，他应该是找母亲搬救兵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小红龙蔫头耷拉脑袋地说道。
“等他们回来了，你就是龙质。”艾蕊萨冷冷地说道，“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个人类黑巫师？”
“没有，那种卑贱的人类怎么可能在我们的地盘上活着…”小红龙眼神怨恨地说道。
“那锅子里的汤是谁做的？”艾蕊萨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小红龙的双眼。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个人类，他实力很强大的，从前还是阿瓦塔的伯爵，之前有很多像你们这样入侵的人类都被他杀掉做汤了。”小红龙说道。
“你们在这里待多久了？”
“从出生起就在这里，至少十多年了。”
“那个黑巫师什么时候来的？”
“五六年前来了一个，今年年初来了一个，后来两个人喝醉酒吵架，原先那个人杀了后来的那个。”
“撒谎！你刚才不是说活下来的是阿瓦塔的伯爵吗？算了，我问你，那些黑巫师有没有让你们做过什么特别事情，比如说抓两个花姑娘之类的？”
“哪有什么花姑娘，就说多吃掉几个村民，顺便给他俩抢点粮食啥的。”
“我知道了。”艾蕊萨点点头。
“我看这个小红龙很不老实，从它嘴里说出来的恐怕没几句真话。”海伦娜皱眉说道。
“没关系，正好我上次杀了你的宠物，你就把这小红龙带回家细细调教吧，它要是再不老实，我们就去你家吃烤龙肉。”艾蕊萨笑着拍了拍红龙的脑袋说道。
“那龙角的事怎么办，那些村民不是要求我们交出四个龙角，才给我们那座矿山吗？”海伦娜犹豫着问道。
“你是不是蠢，小龙崽子都弄到手了，还怕那群村民赖着不给报酬吗？放心，龙和矿山都是我们的。”艾蕊萨抚摸着小红龙脖颈上的逆鳞冷笑着说道。
“我们该怎么出去呢？”艾蕊萨问道，她抡起触手把满脸不忿的小红龙敲晕，随手丢给海伦娜。
“虽然我们之前没来过这个地方，但矿区通常会在山顶开凿天窗保持空气清新，再往前走走吧。”莉莉丝说道。
“别折腾了，放几个炮灰过去探路，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了。”艾蕊萨召唤出五六个雪山僵尸，晃晃悠悠地走向狭长幽暗的矿道。
“艾蕊萨，你这动物园技能真方便，出去探险能省下不少事呢。”海伦娜坐到艾蕊萨旁边说道，“我看在莱克托镇旁边深雾竹林时常招募探险家，你要不要去玩玩？我们还能组个队。”
“不了，我进拜占庭的时候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艾蕊萨皱眉说道，“那边空气差劲得很，什么都看不清，三米以外雌雄莫辨，十米以外人畜不分。”
这时，缺了半条腿的雪山僵尸蹦跳着回来了，嘴角流着带血的口水，费劲地报告说道，“老大，老大，前面有大洞，还有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