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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的瞳孔陡然一缩。

男人陈述的语气愈发冷漠:“那些有点力气的汉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更别说里面是没什么反抗之力的老弱家眷。”

“你明明在动手的第一刻就能察觉到不对,却还是没有停下动作,还斩草除根。”

陈皮低呵道:“你闭嘴!”

他剧烈地喘着气,把那些纸扯得粉碎,似乎这样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死死往下坠去。

黑瞎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他双手插着兜道:“那时候太混乱,可能你没发现,有个小孩挂在船底下,躲过这一劫,就是他,早上跑到城里报案了。”

“你猜猜——他能不能描述出你的模样?”

陈皮站在江水中,一瞬间浑身泛冷。

他的本能不允许他露出丝毫示弱,哪怕已然察觉到不对,他还是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道:“我还要谢谢你来告诉我?”

“我不想管你。”黑瞎子冷冷道,“我现在更后悔我当时瞎扯的话!”

为了不再跟渔民们纠缠,黑瞎子直接顺走了陈皮,随口诹的借口便是“沈先生的学生”。

这混球的事情,要是真扯上了沈鹤钊,黑瞎子都想打自己嘴巴。

他怎么就那么顺嘴了呢?

这下倒好,他还没从沈鹤钊那做事拿什么人情,自己兜兜转转欠了一堆良心。

“所以,他知道了?”陈皮深深吸了口气。

哪怕没有说出那个人名,他相信黑瞎子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暂时没有。”黑瞎子道,“他昨晚亮灯到深夜,今天还没出过屋,估计有自己的计划。”

陈皮又扎了个猛子进水里,将身上全部的血都洗掉,随后甩着头湿漉漉地上岸。

他道:“我……有蒙脸,那小孩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他现在在哪?”

黑瞎子眉心一跳,语气微妙:“你该不会还想灭口吧?”

“不然呢?”陈皮陈述着,没有丝毫波澜,“事已至此,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方式。”

黑瞎子:“……”

实锤了,这是个天生的杀星,从娘胎里就没带多少正常人的情感。

黑瞎子倒是无所谓陈皮爱杀杀,这世道混乱的也不差几条人命。

他只是觉得沈鹤钊教这小子也是带着几分真心,要是知道这事儿,不知又有多闹心。

陈皮见他不语,皱眉道:“你不会想告诉那个人吧?”

“没。”黑瞎子失笑摇头,他道,“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把他当傻子,更不能——把他当瞎子。”

“如果我是你,我会干脆点找他去请罪,不然别说师徒,连一般关系都维系不了。”

陈皮最烦别人训他,此刻心里本就憋着股无名火,难以言喻的心慌萦绕着。

他甩了甩头,将这情绪压下去,冷冷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黑瞎子耸耸肩:“行,你开心就好,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有没有露馅——走了哈!”

他说完转身就走,干脆极了,这甩袖的姿态跟平时溜人的沈鹤钊如出一辙。

陈皮站在江畔,表情如调色盘般变幻着。

半晌,他自语道:“那家伙惯会心软的,发火也就是一时的事情……这本来就是个意外,事到如今,灭口以绝后患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没错……我没错!”

陈皮甩了甩鞋里的水,晃着身离开了。

······

沈淮出屋后就去找了春四一家。

已经快变成半个谍战小组的一家子没有出海打渔,而是安静地泊在一个角落,背着沈淮给他们的资料。

沈淮自是没让他们打白工的,也按需给了银两。

春四正在跟妈妈一起做饭,一见到他,眼睛就亮起来了:“沈先生!”

不过这次她没有主动邀请沈淮一起用餐,这段时间熟悉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沈先生对外饮食极为谨慎,从不轻易入口。

沈淮跟他们一家打了招呼,问春申:“今天有收到什么通讯吗?”

春申点点头,慢吞吞道:“计划,照常。”

他走过去,手紧紧攥着沈淮的衣袖,生怕他跑掉似的。

沈淮心底叹了声气,嘴上道:“那就好。”

“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春四问,“关于江上的都可以交给我们。”

沈淮沉吟,跟春四爹道:“劳烦你今天奔走一下,跟附近的渔民说,入夜到破晓这段时间,不要出船,将船系好,人最好能进城。”

春四爹有些紧张,连忙问:“是日本人要打过来了噻?”

“倒也不是。”沈淮摇摇头,委婉道,“只是出于保险,晚上可能有些风浪。”

与其说对面打过来,倒不如说,是他要打过去了。

“至于春四姑娘。”沈淮看向在一旁有些紧张的少女,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

“不出意外,傍晚解家商队就会进入长沙城,本来不想那么快去找他的,但事到如今,还是劳烦你跑一趟,尽快将这交给他。”

沈淮原本没打算那么快劳烦解九,但他的计划风险并不小,能多上一层保险,还是上一层好。

春四接过信封,立马贴身放好,郑重点头:“我会做好的。”

沈淮又嘱咐了几句细节,打算离开,就听春四犹豫道:“对了沈先生,昨天似乎又有水匪入境了,杀了好多人,您得小心些。”

又有水匪?

沈淮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就半夜三更,早上官府贴出布告来了,一船人就一个小娃娃活着。”春四道,“从布告上悬赏的来看,这次来的水匪人数很少,但实力都很强,杀人不眨眼!”

沈淮问系统:【这能检测到么?是蝴蝶效应还是本身就有?】

【原历史线里没有。】系统很快给出了回答。

沈淮心底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问春四:“布告你有揭吗?”

春四点点头,转身从船舱里取出一张米黄色的粗糙大纸。

这年头没什么太多刑侦手段,办案多靠民众检举,再依次排查,因此布告上写的很细,包括大致地点,死亡方式,死亡人数等,都有。

这一方面是办案需要,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警示,让民众远离。

沈淮看着布告上那一行行描述,表情愈发冰冷,到最后,寒凉甚至溢出了眉梢,冻得春四在旁坐立不安。

“我知道了。”他轻声道,“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处理。”

他把被扯出深刻皱褶的布告团起来,摘下春申塞进他姐姐的怀里,转身就走。

系统惴惴不安地道:【淮,这不会是……】

【还能是谁?】沈淮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是应该把他腿打断!】

他现在特别想知道二月红是什么心情,收这种徒弟,怕是晚上睡觉都会坐起来,骂一句过去的自己吧?

不过还好,陈皮也不算是他徒弟,他也早知对方的本性,看到这布告时,更多揣的是“果然如此”的情绪。

沈淮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再让这东西影响自己的心情。

他更好奇的是,在他暴力影响下的陈皮,已经鲜少对普通人动手了,他怎么会无端袭击商船?

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这还是得先问个清楚,再决定他对陈皮的后续态度。

······

中午,在城门口蹲守了一早上的陈皮,活动了一下麻软的腿,遥遥望着码头不远处的房屋发呆。

换作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到沈鹤钊那,看看对方又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食物了。

但是今天……

“靠。”陈皮低低骂了自己一句,“怂个蛋啊!”

先不说那人一直没进城,知不知道这回事还另说;哪怕就是知道了,以对方的性格,也顶多就是打一顿了事。

更何况,他一开始其实是想……

陈皮的嘴唇下撇,手攥紧了褂子的边缘,烦躁的情绪挥之不去。

谁知道那群家伙拿着水匪的免捐旗扯大旗啊!

杀都杀了,哪有停下来的道理?他从小就没听过这种道理!

努力安抚着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陈皮还是一步一顿地挪到了药馆门口。

今天中午没人,里面静悄悄的,他推门进去,喊道:“沈——”

话未说完,陈皮的声音便被堵在了喉咙里,映入眼帘的是沈鹤钊脊背挺直的身影。

青年站在堂前,穿着一袭浓深的黑衣,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眸冷冽,里面失了平日里有的温度,如雪山深处的冷池,目光所及之处,冻人得彻底。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陈皮,手中握着黑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皮首次有了头皮都悚然发麻的感觉。

许久,沈鹤钊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