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金兵阵营中响起了号角声,无数女真骑兵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退去。
“还呆着干什么,放箭!”
“投弹!”
王彦和杨进不约而同,下了攻击的命令。
羽箭齐飞,震天雷爆炸声不绝,仓皇而退的女真骑士栽倒下了一大片,只剩下稀稀拉拉三四百人,心惊胆战退回了本方大阵。
退去的阵地上,人马尸体成堆,重伤未死者拼命嚎叫呻吟,在血污里蠕动。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征人骨啊!
看着前面未曾接阵的千余女真骑士,王彦和杨进都是心急如焚,却是无能为力。
“直娘贼的,老子若是再多点骑兵,还不杀这些狗日的个屁股尿流!”
王彦急得直跺脚,不自禁地爆了粗口。
前军损失了一队斥候,大战又损失了百十号骑兵,这会谁也不敢冒险,让其余的骑兵出击,看着退去的金人骑兵,摇头叹息。
这便是金人骑兵机动性强的优点,胜则整队而缓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自为战,则胜。
沙古质眼睛充血,恶狠狠看着前方肃穆齐整的宋兵阵地,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而不是眼前惨烈的事实。
骑兵打步兵,旗鼓相当,似乎己方死伤更多一些,带这些残兵败将回去,自己该如何向完颜银术可交代。
这些损失的骑士,都是女真部落里的勇士,损失了如此多的勇士,没有五六年的光景,是恢复不过来的。
这一仗如此惨烈,可谓是损失惨重!
“将军,折损1499人,剩余1501人,轻伤无数。”
士卒在一旁低声说道,小心翼翼。
沙古质点了点头,如此巨大的伤亡,部落里又增加了许多孤儿寡妇。
宋兵整起了队伍,移开了拒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如墙而来。
女真骑士们都是一愣,宋军这是要逼他们决战啊。
“将军,宋狗欺人太甚!”
莫离眼睛发红,愤愤道:“请您下令,让小的再冲杀一阵,灭灭宋狗的威风!”
莫离心中憋屈万分。千人的骑兵,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无功而返,可谓是奇耻大辱。
“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沙古质见宋军长枪如林,肃穆整齐,乃是不折不扣的一支强军,不由得眉头紧锁,忧愁暗生。
眼看宋军大阵越来越近,宋军骑士虎视眈眈,沙古质看了看阵前地面上嗷嗷惨叫的金兵伤员,无奈地挥了挥手。
“撤兵!”
金人的号角声响起,残余的千余金人骑兵如释负重,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撤去,渐渐消失在了烟尘里面。
杨进和王彦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不甘。今日伤亡了这么多士卒,竟然还让对方的残兵败将逍遥而去,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打扫战场,救护伤者,统计结果,马上向后面的宣抚司何忠军禀明战况!”
二人相对苦笑,今日一战,各自都是伤亡惨重,不知如何向王松交代。
看到女真大军撤去,战阵中发出阵阵的欢呼喝彩声。新兵们欣喜若狂,一个个相拥而庆,自己的步兵竟然打败了金人的骑兵。
“都瞎叫唤个甚,赶快清理战场,战马都给牵回来,没见大军少骑兵吗!”
杨进大声呼道:“ 没死的金兵补上两枪,不要活口,割下首级,算是前军、左军和游奕军所有兄弟们的斩获!”
士卒们轰然称诺,下去打扫战场,战场上无主的战马,也被众人一起牵了回来。
邵兴、许三、谭雄,三人搀扶着幸存的何中望,踉踉跄跄从山坡上下来,看到杨进,邵兴哽咽道:“杨统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进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几人道:“邵都头,伤亡如何,不会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吧?”
“杨统制,弟兄们阵亡45人,轻伤一人,有战力的,就剩下我们三人和邵平了!”
邵兴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杨进点点头道:“邵都头,我知道。要不是你让邵平前来禀告情况,前军还在歇息之中,女真骑兵一旦突至,我军恐会一败涂地。你们几个做得很好,本将自会为你等请功!”
几人都是肃拜道:“多谢杨统制!”
王彦也是安慰道:“诸位兄弟,要不是邵平送来消息,我前军、左军恐怕会被金人各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
杨进叹息道:“王兄,我今日率军前来,伤亡了这么多兄弟,你说相公会不会怪罪于你我? ”
王彦摇摇头道:“杨兄弟,相公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一起承担! 不过,相公宽厚仁德,绝不会因此怪罪我二人!”
大战时,前军、左军争风吃醋,非要一较长短,无非是战场竟雄。可到了私底下,众人都是胸怀坦荡之人,谁也不会看对方的笑话。
二人在没有火炮的野战中,能够对清一色的女真骑兵形成杀伤,王彦心中坦然,只有杨进草莽出身,凡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好让王松青眼有加。
伤亡和缴获的结果很快就统计出来:总共斩首金兵1393级,连同山坡上的106级,总共1499级;铁甲600副,皮甲1200多副,总共将近2000副;缴获战马1373匹,硬弓、刀枪、盾牌无数。
忠义军损失也是十分惨重,阵亡886人,重伤341人,其中一半人可能无法生存下来,轻伤无数。前军、左军伤亡大体相当,都在五百人左右。
堆积如山的死马,让将领们都是暗叫可惜。士卒们把死马全部解体,就在阵地上生火做饭,大锅煮起马肉来。
损失千人,还有一队精锐斥候,王松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若不是火炮数量有限,没有跟上,恐怕金人的三千骑兵,还要折损许多。
他站起身来,沉重地道:“想不到和金人的第一次野战,就损失了千余兄弟,金贼欠我宋人的血债,又多了一笔。”
他看了看下面的邵兴、许三等五人,点头道:“邵兴,斥候营忠勇可嘉,乃是我忠义军全军楷模。特升邵兴为前军斥候营指挥,许三、谭雄、邵平、何中望为斥候营各都都头。战死的兄弟从全军抽取精锐,迅速补充!”
邵兴等人一起单膝下跪,大声道:“多谢相公栽培!”
“斥候营战死的兄弟全部火化,骨灰先送回盘陀,再送回黎城。”
王松继续道:“将来本官要在这河东建一座忠烈祠,以祭祀这些为国捐躯的勇士们,把他们的英勇事迹,世世代代流传下去,祭祀奉养,让后世的人们永远记住他们。”
帐中诸人都是肃然起立,一起肃拜道:“相公仁义,乃我将士之福!”
宋朝崇文抑武,武人终生难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今日王松这一番话,帐中诸人都是心中一暖,敬意油然而生。
众人坐下,王松继续道:“王彦和杨进兄弟的左军和前军,今日立了大功! 二位兄弟不但杀敌立功,而且没有放弃斥候营的兄弟,值得全军效仿。二位兄弟的战功,宣抚司暂且记下。待本官禀明陛下,二位兄弟和麾下将士必有嘉奖!”
二人大喜,一起上前肃拜。
旁边众人却有人心存疑虑。王松在时,他们这些武人可以扬眉吐气,但是王松一旦势微,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朝中大臣作壁冷观,武人沙场浴血,到头来若是贬官去职,流的血泪,只不过是成了别人加官进爵的台阶。
所以,无论是为了个人,还是为了抗金大业,拟或是为了天下百姓,
“相公,为今之计,应该立即出兵,直逼太原,星野攻城,不让完颜银术可有喘息之机,也打完颜宗瀚一个措手不及。”
马扩上来,看着王松,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王松转过头去,却没有理会马扩。
“二位兄弟,今日一战,你们打败金人,主要还是有赖于将士们上下一心,新兵们才没有一战而溃,反而变成了经历生死的老兵,你二人功莫大焉!”
马扩赶紧上前道:“相公已经同意,从归义军和义胜军中各抽出500精兵,补齐你二人军中所缺,死伤的将士一律火化,和斥候营死难的兄弟们一起,入忠烈祠祭祀。”
“多谢相公!”
王彦和杨进一起上前,谢过犒赏和增兵。
攻陷盘陀关,辎重营和董平的后军共五千余人留下,在此驻扎,隔断南北交通,保证粮草供应。其余各军三万余人则是继续北上,直奔太原府。
如今军中重新调配,数量补齐,王彦和杨进自然是喜出望外。
王松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归义军和义胜军七千兄弟,拨出一千给前军和左军补充差额外,其余六千人组成选锋军和胜捷军,各军三千,统制分由孟德和焦文通担任。”
众人哄然称诺,孟德和焦文通都是喜出望外,二人赶紧上前,跪拜谢过。
王松面色凝重,言语铿锵有力。
“太原城驻兵不下三万,攻下它,我军还得死伤过万,这就是战争的代价!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咱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必将会青史留名,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众人一起肃拜道:“多谢相公教诲!”
王松看着马扩,点头道:“自家兄弟,弄的跟外人似的,多不自在。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样才是忠肝义胆、刚正不阿的马宣赞!”
马扩眼眶含泪,肃拜道:“多谢相公谬赞!”